黄公馆。
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尽是碎裂的古董瓷片。
黄金荣赤红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
“废物!一群废物!公馆里养那么多人,还有狗!就这么让人摸进来,把人给杀了?!”
他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指着面前垂手站立的杜月生,唾沫星子横飞。
“月生!你跟那个人不是面对面吗?怎么就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还能是鬼不成啊?”
杜月生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躬身,声音听不出情绪。
“师父,那个人真的看不清。他一直站在烛火的阴影里,头上还戴着帽子。”
是的,他隐瞒了那个人是陆寅的事实。
因为张啸林已经死了,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一个活人,毫无意义。
脑海里陆寅那双空洞冰冷的眼睛一闪而过。
“不过……”
杜月生话锋一转,“那人身手极高,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面所有人,没有发出一点动静。而且,他只杀了张啸林,对我……秋毫无犯。临走前,也没拿公馆里任何值钱的东西。”
黄金荣愣了愣,怒火稍稍压下,疑心渐起,“你的意思是,寻仇?可寻仇,为什么不杀你?”
“不知道。”
杜月生摇摇头,他小心地选择着措辞,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同时埋下自己想埋的钉子,“我听他说了三句话。”
“什么话?”
“欺男霸女,残害同胞,投敌叛国。”
黄金荣咀嚼着这十二个字,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这听着不像是普通江湖人的口吻,倒像是……
“汪老九?”
黄金荣咬牙切齿。
也只有那个疯子,才会满口仁义道德地去杀人。
杜月生垂下眼帘,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知道,黄金荣自己会把这笔账算到汪亚樵头上。
这样一来,青帮和斧头帮的矛盾将彻底激化,十里洋场会更乱。
而乱,才有机会。
那个叫陆寅的,没杀他,还刻意说出那三句判词,就是在警告他,也是在给他杜月生一个选择。
杜月生看着暴跳如雷的黄金荣,他知道黄金荣当然不会是因为张啸林的死而生气。
他生气的是,他的面子被人摔在地上踩了而已
杜月生心里一片清明。
张啸林死了,而他,不想做下一个张啸林。
多个选择,或许也未尝不可?
..........
“进来吧。”
白洛青转身,白色的绸衫在夜雨中划开一道水汽。
他走得很慢,步子不大,腰身却扭出一种说不清的韵味,
明明是个男人,却比许多女子还妩媚。
阿良给陆寅让开路,那股子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却始终没散。
陆寅跟着走进后院的一间厢房。
屋里没有电灯,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脂粉的味道扑面而来,与他身上尚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冲。
白洛青没说话,自顾自地走到桌边,摸索着点燃一盏洋油灯。
火苗“噗”地一下跳起,驱散了部分黑暗,也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各式戏服。
凤冠霞帔,锦绣蟒袍,在摇曳的灯火下,像是活了过来。
他给陆寅倒了杯热茶,推过去。
“阿良,给陆小哥找身干净衣服。”
阿良点点头,出去了。
“你这味道,熏坏了我这些行头,可是要赔的。”
白洛青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听不出喜怒。
陆寅没动,他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感受着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在因脱力而发出的酸楚悲鸣。
他今天杀了人,不止一个。
从潜入到格杀,再到最后那穿透骨肉的三刀,他似乎又变回前世的自己。
那不是搏杀,是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切除一个他认定的毒瘤。
一些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最终汇成一股执拗的信念。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所做的一切已经不光为江湖仇杀,更是为扫清这片土地上的污垢。
陆寅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白洛青。
他不指望对方能理解,只是在那种情境下,他需要一个宣泄口,哪怕只是一个眼神的交锋。
白洛青正拿着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顶珠光宝气的头面。
他感受到了陆寅的目光,那里面有火,有刀,还有一种他看不懂,却觉得有些可笑的东西。
他放下头面,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你这眼神,倒像戏文里那些个要为国为民的英雄好汉。”白洛青轻笑一声,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戏谑,“可惜啊,英雄好汉,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陆寅嘴唇动了动,沙哑地挤出几个字:“总要有人做。”
“哦?”白洛青挑了挑眉,似乎真的来了兴趣,“做什么?杀一个张啸林,这沪上就干净了?老祖宗留下的一亩三分地,都快被洋鬼子分干净了?你杀得过来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