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像被踩住尾巴的猫般突然尖叫起来,尖锐的铃声刺破午后的沉闷,惊得凌啸岳和沈煜默同时朝后弹开半步。凌啸岳的手刚触到听筒,秦海龙那带着硝烟味的粗粝嗓音便从电流杂音中炸出来:啸岳!法医在弹壳上啃出了特高课的狗牙!马三那狗娘养的果然是汉奸,我现在就带弟兄们去...
等等!凌啸岳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沈煜默。档案员垂着眼帘,枯瘦的手指却在空气中快速划过——先写字右半边的弯钩,再补上钩内的,最后是字的双耳旁。那动作轻得像拂过尘埃,却让凌啸岳后颈的汗毛瞬间倒竖。秦队,他刻意放缓语速,感觉喉结在紧绷的皮肤下滚动,马三背后有线,我刚摸到点眉目。挂断电话时,掌心的冷汗已浸透听筒,金属表面滑腻得像条蛇。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的低吼,凌啸岳猛地撩开百叶窗一角。三道细长的百叶阴影恰好横亘在他脸上,如同刀刻的面具。孙志远那辆锃亮的黑色福特正泊在警局门口,商会会长倚着车门,定制西装的羊毛面料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那人微微仰头望着办公大楼,金丝眼镜反射的光斑在墙上游走,凌啸岳突然觉得那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针,正透过砖墙缝隙,刺探着他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他怎么会来?右手无意识地按在枪套上,冰冷的皮革触感让凌啸岳稍稍镇定。沈煜默已恢复了那副木讷模样,佝偻着背整理散落的文件,指尖划过卷宗边缘时却在微微颤抖:每周三,送慈善捐款报表。例行公事。凌啸岳注意到他捏着文件夹的指节泛白,像在攥着块烧红的烙铁。
走廊传来规律的皮鞋声,嗒、嗒、嗒,像钉棺材盖的钉子。孙志远标志性的爽朗笑声由远及近:凌少校忙着给日本人当差呐?推门时带起的风卷着古龙水味涌进来,与凌啸岳身上淡淡的硝烟味在办公桌中央绞成旋涡。听说昨天码头开了荤,需不需要商会出面,给皇军递张降表?
凌啸岳的手指在保险柜密码盘上飞快转动,锁舌弹开的轻响被他用咳嗽掩盖。转身时,脸上已堆起标准的官僚笑容,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客套:孙会长日理万机,这点黑帮火拼的小事,哪敢劳您大驾。他的目光越过对方肩膀,看见两个保镖的西装下摆异常鼓起,那轮廓方方正正,像揣着两块板砖——不,是枪套,枪口正对着他的肋骨。
两人隔着办公桌对峙,空气粘稠得像灌了铅。孙志远摘下金丝眼镜,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缝:我看这份报告有些疑点...他的指尖在伪造的案件报告上滑动,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突然停在击毙三名黑帮分子的字样上。就在这时,整栋楼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在走廊里亮起幽绿的光,将所有人的脸都映成鬼魅模样。
抱歉,线路检修。沈煜默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带着档案纸张特有的霉味。凌啸岳趁机将藏在袖中的微型胶卷弹出——那卷35毫米的柯达胶卷比指甲盖还小,是刚才从码头枪战卷宗里发现的仓库分布图。他假装整理衣领,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向孙志远的大衣口袋,胶卷滑入羊毛内衬时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像条小蛇钻进了温暖的巢穴。
灯光骤亮的瞬间,孙志远正用两根手指夹着那份报告:这些黑帮分子实在猖獗。他从皮夹里抽出支票,钢笔在上面划出刺啦的声响,商会悬赏五千大洋,买马三的人头。凌啸岳的余光瞥见对方大衣口袋里露出的胶卷反光,像冬日湖面碎裂的薄冰。他垂下眼睑,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勾起半寸弧度,像猎人看见陷阱里挣扎的猎物。
黑色福特消失在街角时,凌啸岳转身发现沈煜默站在楼梯口。档案员摘下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他做了个的手势,枯瘦的手腕翻转时,凌啸岳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今早整理档案时被金属柜角划破的,当时还以为只是寻常意外。
两人沉默地走向地下室,潮湿的霉味混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沈煜默在电灯开关前驻足,突然转身:我是中共南方局联络员。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墨汁凌啸岳的手顿在门把上,黄铜旋钮的雕花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痕。军统与中共,就像他腰间的左轮与袖中的钢笔,本该永不相碰的两件东西,此刻却要在同一个枪套里共存。他想起沈安娜在晚宴上递来的那杯红酒,杯底沉着的三粒盐——那是军统内部情况危急的暗号,原来从那时起,棋盘上的棋子就已悄悄移位。
合作愉快。两只手在昏暗中相握,沈煜默的掌心带着旧伤的硬茧,凌啸岳的虎口还留着枪茧。两股温度在潮湿的空气中交融,竟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凌啸岳知道,从接过那份加密报告开始,他脚下的楼板就已碎裂,而码头仓库的阴影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特高课的狼眼,军统的鹰眼,还有藏在更深暗处的,不知名的眼睛。这场狩猎游戏里,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走出警局大门时,夕阳正将天空烧成一片血海。凌啸岳拉低帽檐,快步走向街角的黑色轿车。秦海龙叼着烟倚在车门边,看见他来,把烟头摁在轮胎上碾灭:百乐门的场子,日本人包了今晚。后座上摊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银质袖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旁边的烫金请柬上,百乐门三个字像三颗凝固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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