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叫骂声由远及近,佐藤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尤其刺耳。凌啸岳背靠着另一面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地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要挣脱束缚。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了几秒钟,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警惕。他缓缓抬起枪口,这一次,枪口稳稳地对准了沈安娜的心脏。
中共的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在这孤岛上海,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个身份不明却身手不凡的女人,绝不可能是普通人。
沈安娜似乎对他的枪口早有预料,她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没有回答,而是从容地从旗袍开衩处摸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动作流畅自然,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同样,枪口也稳稳地指向了凌啸岳。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洗去了些许脂粉,却让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闪烁的寒星:军统的,果然名不虚传。
凌啸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小组的代号,尤其是他的代号,是军统的最高机密,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晓。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她怎么会知道?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他手指慢慢扣紧扳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骼发出轻微的声:你怎么知道...
嘘——沈安娜突然竖起手指,眼神示意他噤声,同时侧耳倾听,她的耳廓微微动了动,像是捕捉猎物的猫,他们开始搜查了。
仓库外传来木板被踹碎的声音,一声巨响,显然佐藤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下令强攻。凌啸岳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带着霉味涌入肺中,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无论这个女人是谁,被渡边抓住,他们两人都只会是死路一条。他缓缓放下枪,但手指依旧搭在扳机上,保持着高度戒备。他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烟盒,那烟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轻轻一按,弹出两支香烟。
合作?他递过去一支,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在这种绝境下,合作是唯一的选择,尽管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疑虑。
沈安娜犹豫片刻,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接过香烟,夹在指间。凌啸岳划亮火柴,的一声,橙红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起来,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也照亮了沈安娜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嘴唇。她的眼神在火光中显得有些迷离,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两人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在潮湿的空气中很快消散,只有烟草的辛辣味在鼻尖萦绕,暂时压过了仓库里的霉味和外面的血腥气。
佐藤的人分成三组了。沈安娜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东南角有个排水口,通向后街。
凌啸岳挑眉,心中的疑团更甚:你怎么知道?一个记者,会对一个废弃染坊的排水口如此清楚?
上周采访贫民窟火灾时发现的。沈安娜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飘向仓库深处,语气平淡地解释道,记者的职业习惯,总喜欢留意些别人不注意的地方。
这个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合情合理。但凌啸岳多年的特工生涯告诉他,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他掐灭烟头,目光如同鹰隼般在沈安娜身上逡巡。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沈安娜旗袍领口别着的一枚珍珠胸针上。那珍珠圆润光洁,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凌啸岳的心猛地一震——那是三天前,在孙志远举办的晚宴上,他清楚地记得,孙志远的秘书林秀雅也戴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珍珠胸针!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流行款式,但此刻,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下,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震,一个大胆而近乎荒谬的猜测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形。难道...
嗒嗒嗒——
仓库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仓库门口,甚至能听到有人在门外试探性地推搡门板的声音,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沈安娜将烟头摁灭在脚边的一滩积水中,发出的一声轻响。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先前的一丝慵懒和迷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决绝:想活命就跟上。话音未落,她已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窜向仓库深处。
凌啸岳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她动身的同一瞬间,也跟了上去。无论心中有多少疑虑,眼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穿过堆积如山的布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仿佛陈年旧事的腐朽气息,其中却又丝丝缕缕地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尖锐地刺入鼻腔。凌啸岳的脚步在杂乱的稻草堆前猛地顿住,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地面,随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的稻草——那里赫然躺着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时间,旁边散落着半枚被踩碎的樱花徽章,金属的光泽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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