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道伤口下方,三毫米见方的皮肤凹陷处,一个暗红色的血字赫然在目——。
林秀雅!这个名字像电流般击中了凌啸岳的神经。重庆商会会长孙志远的秘书,那个总是穿着月白色旗袍、说话时会微微歪头的年轻女子,此刻正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三天前在商会举办的酒会上,她借着递文件的瞬间,用高跟鞋尖在他脚背上敲出的摩斯密码还清晰如昨:明晚八点,望龙门码头。
她是他们接近计划核心的唯一钥匙。渡边不仅杀了李副官,还在死者指缝里刻下这个字——这哪里是挑衅,分明是赤裸裸的宣战!他仿佛能看见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日本军官,正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武士刀,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
这个字......秦海龙也看清了那个血字,倒吸一口凉气,是林秀雅?孙会长的秘书?
凌啸岳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砸在李副官渐渐冰冷的手背上。他想起沈煜默的钢笔还躺在风衣内袋里,金属笔帽硌着胸口,像是在提醒他肩上的千钧重担。那位牺牲的同志曾拍着他的肩膀说:啸岳,我们是在和时间赛跑,每多争取一秒,前线就少流一滴血。
海龙,帮我查个人。凌啸岳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重庆商会会长孙志远的秘书林秀雅,我要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包括她在苏州的父母是否还在世,上个月买过哪几种胭脂水粉,甚至......她养的那只波斯猫叫什么名字。
秦海龙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他惊愕的表情流淌:你怀疑她?
我怀疑渡边。凌啸岳的目光穿透雨帘,望向远处百乐门暧昧的霓虹灯光,他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个字。如果我没猜错,林秀雅现在已经暴露了。他想起三天前酒会结束时,林秀雅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小腿上,那片可疑的淤青——当时他以为是不小心磕碰所致,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被人强行拖拽留下的痕迹。
秦海龙从怀中掏出个牛皮笔记本,借着昏暗的路灯飞快记录:一个小时。他顿了顿,看着凌啸岳被雨水冲刷得愈发冷硬的侧脸,忍不住追问,需要派人保护她吗?
不用。凌啸岳拉了拉风衣的领子,将自己裹得更紧,现在去保护她,等于告诉渡边我们已经上钩。他从口袋里摸出枚银元递给黄包车夫,去望龙门码头。转身的瞬间,他想起死者指缝里那半片破碎的指甲——那不是抓挠泥土留下的,更像是从凶手身上硬生生抠下来的。渡边这条毒蛇,终于在猎物身上留下了牙印。
黄包车再次启动,铜铃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凌啸岳闭上眼睛,林秀雅的脸庞在黑暗中逐渐清晰:她递文件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梅花胎记,说话时总爱轻咬下唇的习惯,还有看到日本领事馆汽车经过时,瞳孔骤然收缩的细微反应......这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正像拼图般在脑海中汇聚。
雨势渐歇时,他抵达了望龙门码头。江水裹挟着泥沙奔腾而下,撞在礁石上激起丈高的浪花。远处江心隐约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悲凉。凌啸岳靠在斑驳的栏杆上,从内袋掏出那支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钢笔的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樱花,那是渡边的家族纹章。三天前在领事馆,这个日本情报机关的头目用这支笔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像极了此刻江风撕扯旗帜的响动。凌桑喜欢这支笔?渡边当时笑着将笔推到他面前,这是我在南京夫子庙淘来的宝贝,送给你做纪念如何?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纪念,而是战书。
凌啸岳旋开笔帽,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写下林秀雅三个字。墨迹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像一朵朵绽放的血色梅花。他想起沈煜默临终前的嘱托:永远不要相信表面看到的东西,敌人最喜欢在最脆弱的地方,给你最温柔的一刀。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秦海龙的电话打了过来。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夹杂着对方压低的喘息:林秀雅,苏州人,父亲是前清举人,去年病逝。母亲带着弟弟在上海租界开杂货铺,上个月刚收到她寄去的西药......等等,这里有个奇怪的记录,她半年前曾去精神病院探望过一个叫的病人,但查不到这个人的入院记录。
凌啸岳的心猛地一跳。陈默——沈煜默的化名!原来沈煜默牺牲前,早已将计划的关键信息传递给了林秀雅。渡边留下的那个字,不是威胁,而是警告——他已经知道林秀雅是他们的人。
还有件事。秦海龙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孙会长今早去了成都,说是考察实业,林秀雅以秘书身份随行。但我刚查到,他们乘坐的民生公司客轮,在夔门附近触礁沉没了。
凌啸岳握着电话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渊。渡边这条毒蛇,终究还是抢先一步咬断了猎物的喉咙。
但他不会就此认输。凌啸岳将钢笔重新插回口袋,金属笔帽硌着肋骨传来阵阵钝痛,却让他混沌的大脑愈发清醒。他想起死者指腹那个用血写成的字,想起那半片破碎的指甲,想起林秀雅旗袍下若隐若现的淤青——这些看似孤立的线索,正在编织成一张指向真相的网。
海龙,查夔门沉船的幸存者名单。凌啸岳的声音在晨光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要活的,特别是那些在三等舱的乘客。他知道,以林秀雅的谨慎,绝不会坐以待毙。那个用血写成的字,或许根本不是指她自己,而是另一个人——那个被她藏在精神病院的。
江风猎猎,吹动他风衣的下摆。凌啸岳望着奔腾东去的江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渡边以为自己是织网的猎人,却不知落入网中的,从来都不是孤狼,而是诱饵。真正的猎物,此刻正藏在暗处,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凌啸岳,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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