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重迷雾
重庆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将整座山城都浸润在一片朦胧之中。
凌啸岳伫立在窗前,指尖的香烟已燃至尽头,长长一截灰白色的烟灰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窗外,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的网,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转瞬即逝的细碎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腥气。远处,嘉陵江的轮廓在浓重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在暗夜中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水汽,令人心悸。
废弃兵工厂...凌啸岳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缓缓将烟头摁灭在桌上的青瓷烟灰缸里,发出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桌面上,一张泛黄的重庆地图被摊开,用红笔圈出的废弃兵工厂位置,像一颗殷红的痣,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刺眼。这是苏曼丽,那个在百乐门的靡靡之音中摇曳生姿的女人,昨晚在喧嚣的觥筹交错间,悄悄塞给他的情报——日军特务,将在近日亲自检查那个名为的神秘计划的准备情况,而地点,就在这个废弃兵工厂。
凌啸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圆圈,仿佛要穿透纸张,看清那背后隐藏的重重黑幕。作为军统潜伏特工,小组的组长,他早已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深知情报工作的凶险诡谲。每一条送上门来的情报,都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每一次看似寻常的行动,都可能踏入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苏曼丽这突如其来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笃笃笃——
三声轻微的敲门声,不疾不徐,节奏分明,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凌啸岳几乎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就迅速将地图合拢,连同那份疑虑一同收入抽屉深处,动作流畅而隐蔽。他沉声应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沈安娜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质温婉。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完全是一副沉浸在书斋与文字中的知性记者模样。然而,那双透过镜片的清澈眼眸深处,却藏着与这柔弱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与警惕,仿佛能洞察人心。
有进展?沈安娜反手轻轻带上门,没有丝毫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她是中共地下党员,公开身份是《中央日报》的外勤记者,也是凌啸岳在这风雨飘摇的重庆城中,为数不多能够完全信任的合作伙伴。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下,他们的合作,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也是彼此支撑下去的力量。
凌啸岳点点头,示意她坐下,随后将苏曼丽提供的情报,包括那个诱人的提议——除掉某个特定的日军军官,以换取她的情报,简要地复述了一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经过审慎的考量。
沈安娜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眼镜框,这是她陷入沉思时的习惯性动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显然也在飞速地分析着这情报的真伪。苏曼丽的话,你信多少?她没有直接评价情报本身,而是先抛出了对情报来源的质疑,一针见血。
半信半疑。凌啸岳坦诚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废弃兵工厂的位置,本身就值得怀疑。根据我们之前多方搜集到的零碎情报,日军近期在重庆周边的活动确实异常频繁,调动迹象明显,很可能在秘密囤积某种重要物资,或者进行某项见不得光的工程。
他站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的书籍,最终停留在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重庆工商名录》上。他将其取下,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一行记录说:你看这里——
沈安娜凑近看去,只见那一行记载着一家名为东亚贸易公司的企业,注册地址恰好就在废弃兵工厂附近的一条僻静街道上。
这家公司,三个月前注册成立,注册资本高达五十万法币,在当时可算是一笔巨款。凌啸岳的手指点在那行字上,眼神凝重,但我们的人盯了它很久,却从未见它开展过任何实质性的贸易业务,甚至连像样的人员进出都寥寥无几。一个如此高调注册的公司,却像个空壳子,安静得过分。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当时我就觉得此事颇为可疑,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但一直缺乏确凿的证据,无法深入调查。现在苏曼丽的情报指向废弃兵工厂,倒让我把这两件事联系了起来。这很可能就是日军为了掩盖其真实目的而设置的幌子。
沈安娜的眉头微微蹙起,镜片后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这么说,苏曼丽的情报,内容是真的?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希望从凌啸岳这里得到更肯定的判断。
情报的内容可能是真的,但她提供情报的动机,绝对大有问题。凌啸岳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沈安娜,你我都清楚苏曼丽是什么人——一个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的双面间谍,甚至可能不止双面。她像一条狡猾的蛇,永远只追逐对自己最有利的猎物。她为什么突然要帮我们?还要我们冒险帮她除掉那个日军军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这种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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