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楼顶,是这片居民区里少有的开阔地。平日里,这里堆着各家的旧木箱、破竹席,还有几盆半死不活的花草,风吹日晒,落满了灰尘。可最近,这片冷清的楼顶忽然热闹起来,每天傍晚,都能看见吴文斌的身影。
吴文斌这些天像是着了魔,满脑子都是“太阳能热水器”。他从县城图书馆借来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技术手册,白天在农机厂对着图纸琢磨,晚上就扛着工具往楼顶跑。他说,这东西不用烧煤不用费电,晒晒太阳就能出热水,要是做成了,全楼的人都能用上热水洗澡,省不少麻烦。
庄建国起初也跟着凑过几次热闹。看吴文斌拿着墨线在铁皮上弹印记,把一块块黑铁皮拼接起来,又用铁丝绑着竹竿搭起架子,把拼好的铁皮水箱架得高高的,旁边还接了根胶皮管,从楼顶一直垂到二楼他家的窗户边。
“文斌哥,这玩意儿真能出热水?”庄建国蹲在一旁,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架子,心里犯嘀咕。
吴文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亮得吓人:“肯定能!你看,黑色吸热,太阳一晒,水箱里的水就热了。到时候接根管子,拧开就能洗澡,比烧热水省事儿多了!”
庄建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佩服吴文斌的学问,却也觉得这事儿悬乎。那铁皮水箱看着就不结实,竹竿架子晃悠悠的,风一吹就吱呀响,总让人担心会塌下来。
吴文斌却不管这些,一头扎进他的研究里。每天下班就往楼顶钻,吃饭都是让庄建国帮忙带个窝头,蹲在楼顶啃两口就算完事。王桂香看见他这副样子,还打趣道:“文斌这是要把楼顶当成家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文斌的太阳能热水器渐渐有了模样。黑铁皮水箱稳稳地架在竹竿上,胶皮管顺着墙根往下牵,末端还装了个简易的水龙头。吴文斌试了几次,往水箱里灌满水,晒上一天,傍晚摸上去,水箱果然热乎乎的,拧开水龙头,真能流出带着温度的水来。
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跑下楼挨家挨户地喊,让大家都去楼顶看看他的发明。筒子楼的住户们都觉得新鲜,纷纷跑上楼顶围观,七嘴八舌地夸赞,吴文斌的脸涨得通红,笑得合不拢嘴。
庄建国也替他高兴。晚上回家,还跟娘李秀莲念叨:“文斌哥真厉害,以后咱洗澡不用烧热水了。”李秀莲笑着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净折腾些新鲜玩意儿。”
谁也没料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那天夜里,忽然刮起了大风。风卷着沙粒,拍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庄建国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水流顺着墙壁往下淌,滴答,滴答,越来越响。
他起初以为是下雨了,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没一会儿,就听见娘在隔壁屋喊他:“建国!建国!快起来!咋回事啊?”
庄建国连忙爬起来,披上衣服跑出去。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一眼就看见,从天花板的角落,正往下滴水!水珠不大,却密密麻麻,顺着墙壁往下流,把墙角堆着的几床被子,洇得透湿。
“坏了!”庄建国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起了吴文斌的太阳能热水器。
他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往楼上跑。楼顶的风更大了,吹得人站不稳脚跟。他借着月光一看,顿时傻眼了——吴文斌搭的竹竿架子,被风吹歪了,黑铁皮水箱的接口处裂了道缝,水正顺着裂缝往外淌,哗啦啦地往下流,正好落在他家的屋顶上。
吴文斌也被惊醒了,正蹲在水箱旁,手忙脚乱地想堵住裂缝,可水流太急,根本堵不住。看见庄建国跑上来,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建国……不出一句话:“建国……我……我对不起你……”
庄建国的心沉到了谷底。那几床被子,是家里最好的被褥,是娘去年冬天,拆了旧棉袄,熬夜缝了好几天才做成的。现在被水浇得透湿,这大冷的天,晚上可怎么睡觉?
他看着吴文斌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涌了上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吴文斌不是故意的。他忙活了这么久,也是想为大家做点好事。
“先别管这个了!”庄建国咬咬牙,指着水箱,“快!把水放干净!不然漏得更多!”
吴文斌如梦初醒,连忙点头,转身去找放水的阀门。两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天,才把水箱里的水放干净。风还在刮,两人站在楼顶,冻得瑟瑟发抖,身上都沾满了泥水。
“建国,对不起。”吴文斌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愧疚,“是我考虑不周,架子没搭牢,接口也没封好……你的被子……我赔你。”
庄建国叹了口气,看着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架子,心里五味杂陈:“赔啥?你也是好心。先把架子拆了吧,别再砸到人。”
两人又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把那歪歪扭扭的竹竿架子和铁皮水箱拆下来,搬到了楼顶的角落。回到楼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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