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默然。他想起清河镇的账,每次分粮、收税,林墨都要让他核对三遍,说“数目上的事,差一丝都不行”。可县衙掌着全县的粮秣,关系着几千人的生计,账却乱成这样,难怪会出赵书吏、张大户那样的蛀虫。
“我就不信整不清。”林砚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把碗往桌上一放,眼神里带着股执拗,“染坊的布再乱,只要一缕一缕理,总能理出个头绪。这账也一样。”
李大哥笑了:“你这股子劲,跟新县丞大人倒像。他昨天还说,‘粮账不清,民心不安’,非要把这十年的账都核一遍,看看到底有多少粮对不上数。”
林砚心里一动。原来县丞早就想清账了,不是随口说说。他看着桌上的乱账堆,忽然觉得这些纸页不再是麻烦,而是藏着全县百姓的生计——清河镇的土豆、东庄村的粟米、南坡村的豆子,都在这些模糊的字迹里,等着被人认出来,归到该去的地方。
“李大哥,麻烦你明天帮我找把锁来。”林砚站起身,把整理好的三类账册分开摆放,“这屋得锁上,别再进了老鼠,把账咬得更乱了。”
“成。”李大哥应着,又指了指墙角,“那里还有个旧柜子,锁早没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找个木匠修修,能装不少账册。”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果然立着个掉漆的木柜,柜门歪着,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缝隙。“多谢李大哥,太需要了。”
送走李大哥,林砚又坐回桌前。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他点燃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下,那些模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纸上扭曲、跳动。他拿起一本最破的账册,借着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哪怕认不全,能多认一个,就离理清近了一步。
夜渐渐深了,粮秣房的灯还亮着。林砚不知道自己要熬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把十年乱账理清,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这件事。就像修河坝时,哪怕石头再硬、泥土再松,也得一夯一夯地打下去,不然洪水来了,谁也护不住。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低头看向账本上那个模糊的“清河镇”字样,忽然想起李氏常说的一句话:“过日子就像织布,线得一根根牵直了,布才能织得平。”这账,就是县衙的“线”,牵直了,日子才能真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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