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粮秣房的雪已经积了半尺厚。林砚正对着油灯核对最后一页账册,门房老王头裹着身寒气跑了进来:“林书吏,你家的信!”信是用麻纸写的,边缘沾着点泥土,一看就知道是从清河镇一路辗转送来的。
展开信纸,林墨那歪歪扭扭的字扑面而来,却透着掩不住的喜气:“三弟,大嫂的酱菜摊子上上个月就支起来了,就在镇口老槐树下,搭了个青布棚子,每天能卖二十坛呢!她按你教的法子,在摊子旁摆了个小木板,左边写‘今日出坛’,右边写‘今日进账’,用红石子摆‘正’字,买酱菜的人都说稀罕。私塾又收了三个娃,其中一个是苏晚染坊里王伙计的儿子,家里穷,苏老爹听说了,直接免了他半年束修,还送了两刀纸……”
林砚看着信,仿佛能看见大嫂站在青布棚下,系着蓝布围裙给客人装酱菜,木板上的红石子摆得整整齐齐;二哥拄着拐杖站在私塾的黑板前,用粉笔教孩子们写“正”字,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跛脚上,却一点都不显得狼狈;苏晚在染坊的竹竿间穿梭,把刚染好的蓝布晾起来,风一吹,满院子的蓝布像翻涌的海浪……
他提笔回信时,窗外的雪下得更紧了,鹅毛似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粮秣图上,把图里代表粮仓的墨线染成了白色,像给粮仓盖了层厚厚的棉被。林砚在信上写道:“大哥安心学车,赶车时记得带个小本,记清楚每日走了多少路、歇了几个驿站;大嫂的酱菜账要继续记,月底算算哪种酱菜最受欢迎,明年开春多做些;二哥的私塾若是缺笔墨,托人捎信给我,我在县衙买了送回去;爹娘别总想着下地,天冷了,在家烤烤火,给大哥大嫂缝几双厚棉鞋……”
写着写着,油灯的光忽然晃了晃,林砚抬头,看见窗纸上印着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极了清河镇老院屋檐下的那根晾衣绳,一头系着县衙的粮秣账册,一头系着家里的柴米油盐。他知道,这个冬天会很冷,粮仓的梁柱会结霜,染坊的靛蓝会冻得发硬,私塾的窗户纸会被风吹得哗哗响。但他心里是暖的,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清河镇的新屋里,大哥大嫂正围着炭火炉子算酱菜的进项,二哥在灯下给孩子们批改描红本,爹娘坐在热炕上,手里纳着的棉鞋底,针脚密得像他记的粮账,每一针都缝着日子的盼头。
而他,在县衙的粮秣房里,守着这些清清楚楚的账册和粮秣图,就像守着全家人的安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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