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传度师玄云师爷的问话,声如洪钟:“汝入玄门,斩妖除魔,济世度人,可愿持否?”
“弟子……愿持!” 声音已带着颤抖。
第三杖落下!师兄身体几乎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背脊上三道清晰的红痕迅速肿胀起来。
直到三位师爷齐声道:“善!吾等愿为保举!” 这“棒打法子入金门”的酷烈仪式才算结束。师兄被搀扶起来时,脚步虚浮,脸色惨白如纸。那杖击的力道与痛楚,远超想象,绝非戏剧里装模作样的表演。师父曾言,此杖蕴含破煞之力,每一杖都如雷霆加身,打散附骨之疽般的邪祟阴气,虽痛入骨髓,亦是洗髓伐毛的赐福。
轮到我的名字被叫响时,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背对着那持杖的师伯,每一次问话后的等待都如同凌迟。当那沉重的、刻满符文的法杖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落下,重重砸在后背的瞬间,剧烈的疼痛如同爆炸般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呼吸骤然停滞!那痛楚深入骨髓,带着一种奇异的震荡,仿佛灵魂都被这沉重的一击撼动、剥离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三杖过后,后背火辣辣一片,几乎直不起腰,冷汗浸透了内衫,但一种奇异的、被淬炼过的清明感,却在剧痛中隐隐升起。
所有法子挨过法杖,重新整肃衣冠。传度科仪进入最后的高潮。
我们恭敬地呈上早已备好的拜师帖,在香烟缭绕中,向着大殿内供奉的天尊祖师神位,齐声盟誓,声震屋瓦。饮下杯中殷红如血的丹水,一股灼热自喉间升起。法师踏罡步斗,高起无形法桥。度师将代表法脉传承的经书、水盂、法印、法令、法剑、法笔、法尺、令旗、朝简、法筶……一一郑重授予我们手中。每一件法器入手,都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力量与责任。
接着是门内奏职。新入门的法子,由师爷们亲手奏授“太上三五都功经箓”。黄绫为底,朱砂书就的箓文被缓缓展开,上面密布着神将名讳、符图印信。度心恩将,宣牒,化牒,最后将代表身份、权限的文凭、元帅阴阳符一一给付。当那盖着鲜红法印的文凭最终落入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冲上头顶。我们齐齐跪倒,向着殿内高坐的三师九叩谢恩!
这一刻,尘埃落定。我们,正式拜入玄教门下,成为了这古老法脉第十七代弟子!
师父眼中带着欣慰,示意我们退下。早有道童捧来崭新的道袍、庄子巾、云袜、云履。褪下沾满尘土汗水的常服,换上这身象征玄门身份的衣冠。藏青的道袍上身,束紧丝绦,戴上象征逍遥无束的黑色庄子巾,绑好洁白的云袜,脚踏轻便的云勾履。揽镜自照,镜中人已脱胎换骨,眉宇间少了几分尘世浮躁,多了一丝沉静与担当。由俗世入玄门,焕然一新。
夕阳再次将银杏树染成金红。最后一场法事——箓坛荐祖与散坛设醮开始。巨大的施食台搭起,米山面山、各色斋供堆积如山。法乐悠扬,超度的经文在暮色中回荡。这是对诸位法子身后历代宗亲的饮水思源,亦是对这山野间可能存在的孤魂野鬼的慈悲布施。法食随着真言咒力,化作无量光明,遍洒十方。袅袅青烟带着米粮的香气与超度的愿力,升腾消散在渐深的暮色里。
法事圆满,为避免撞上坛场散后游荡的残余煞气,我们在观中等候了足足半个时辰。玄云师爷才大手一挥:“下山去吧!既已传度,便是下山历练之始。今夜不必宿在观中了。”
临行前,玄源师爷再次叮嘱:“切记,离了法坛,出了庙门,即刻换回常服!道袍法衣,不可着于俗世!”
我们依言,在观门内便匆匆换下那身崭新的行头,重新穿上便装。一大群人,带着完成仪式的疲惫与难以言喻的兴奋,浩浩荡荡沿着蜿蜒的石阶下山。
山下小镇灯火通明。压抑了数日的肠胃终于得到解放。除了门规严令禁止的几样荤腥,满桌的鸡鸭鱼肉、山珍野味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同门间的情谊在酒肉香气中迅速升温。饥饿是最好的调味,风卷残云间,连日的清苦仿佛都成了此刻美味的铺垫。
第四日清晨,我们再次上山,向三位师爷辞行。玄风师爷赠我一方古朴的枣木符牌,刻着简单的护身符文,入手温润。他未多言,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玄云师爷依旧笑声爽朗,勉励我们勤修不辍。玄源师爷则温言嘱咐路上小心。
午时,我们在山下小镇寻了家老字号,大快朵颐,品尝了鲜美的清蒸白鱼、油焖春笋、香气扑鼻的烧鸡等地道浙南风味。饭毕,两台车重新上路,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向着安徽方向驶去。
说来也奇。传度这至关重要的三天,此地正值雨季,却日日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偏偏就在我们离开的这个上午,天色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铅云低低压着山峦。刚驶出小镇范围,细密的雨丝便飘落下来,很快连成一片雨幕,敲打着车窗,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
山路在雨雾中变得湿滑难行,能见度大降。车速不得不一降再降。原本计划今夜抵达师父在安徽的家,眼看已是无望。
“看来得找个地方歇脚了。”师父望着车窗外白茫茫的雨幕,眉头微蹙。
“不妨事,”副驾上的师伯接口,“正好老五跟我们同路。”
后座传来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是啊,清岚师兄,清仪师兄,正好叨扰你们两天,再借这两位新晋的师侄一同北上。”说话的是玄云师爷座下五弟子,我的五师伯。他面容圆润,气质憨态可掬,昨夜散坛后便与我们同行,他此行目的地是河北。
师父闻言也笑了:“求之不得!正好路上,也让五师兄指点指点这两个新入门的愣头青。”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雨刷器在前挡风玻璃上不知疲倦地左右摇摆,奋力划开不断流淌的雨水,勉强维持着前方朦胧扭曲的视野。山路蜿蜒,隐没在灰白色的雨雾深处。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余引擎的低吼和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鼓点。我靠在后座,后背被法杖击中的地方,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传来一阵阵闷痛,提醒着那场刚刚完成的、痛入骨髓的蜕变。目光投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雨幕,心头却莫名地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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