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湿透的沥青路面,发出持续的、粘稠的嘶嘶声。雨刷器在前挡风玻璃上疯狂摇摆,奋力划开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水流,却也只能短暂地撕开一片模糊扭曲的视野。车灯的光柱刺入浓得化不开的雨幕,勉强照亮前方一小段蜿蜒湿滑的山路,两侧是黑黢黢、深不见底的密林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武夷山的雄浑、三清山的奇诡、齐云山的清幽、黄山的险绝,这些名山大川的轮廓早已被这场越下越狂野的暴雨冲刷得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水墨洇染,古徽州的灵秀在滂沱中沉入一片苍茫。
“雨太大了!”师父的声音穿透引擎的轰鸣和密集的雨点敲击车顶的鼓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再开下去太险。今晚就在宁国歇脚!带你们尝尝地道的臭鳜鱼、毛豆腐,明早雨小点,进山看看皖南真容,再赶路不迟!”
宣城宁国县城在暴雨中灯火阑珊,像一片漂浮在水上的孤岛。师父轻车熟路地将我们引至一家藏在巷弄深处的老馆子。门帘一掀,一股浓烈奇异的发酵鲜香混合着热腾腾的烟火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周身的湿寒。油亮深褐、肉质紧实如蒜瓣的臭鳜鱼卧在红亮的汤汁里;金黄微焦、布满细密白绒的毛豆腐在铁板上滋滋作响。一路颠簸积累的饥饿感如同开闸的洪水,众人再顾不上言语,埋头于碗碟之间,只余一片风卷残云的筷箸交响。虚乙师弟甚至被一块滚烫的毛豆腐烫得直吸冷气,也舍不得吐出来。
饭后,车子在雨夜里继续穿行,最终抵达泾县一处临溪而建的民宿。办理入住时,我瞥见前台地图上醒目的“泾县”二字,心头莫名一跳。直到推开房间木窗,清冽湿润、饱含草木芬芳的空气涌入,才猛然想起——我最珍爱的黄缘龟,其核心栖息地之一,正是这灵秀的皖南泾县!难怪那些小家伙眼神如此清亮灵动,原是得天地钟毓之气。楼下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流淌,众人围坐在厚重的原木茶台旁,热茶的氤氲驱散了最后一丝旅途疲惫。话题自然而然回到了那场震撼灵魂的传度大典。
五师伯捏着温润的紫砂小杯,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众人:“这次科仪…有个环节,你们觉不觉得…有点不一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窗外淅沥的雨声和炭炉上水壶低沉的呜咽。众人面面相觑,带着困惑。
清仪师伯端起茶碗,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淡笑:“我知道你说哪个。确实非同一般。不过…先听听你们的感受。”
五师伯眼中精光一闪:“果然!我就说不是错觉!当时整个大殿,四面八方,全是那种…那种无比庄严肃穆的诵唱声,层层叠叠,像从穹顶压下来!”
我和虚铉师弟几乎同时看向对方,彼此眼中都映着惊异。我忍不住开口:“对!就是诵念真文那个环节!声音骤然拔高,还凭空多出许多仙乐伴奏,恢弘得吓人!我跪在大殿东边,还以为是西侧的师兄们突然爆发了,唱得比经师班还专业!”
虚铉连连点头,声音带着兴奋:“没错!我和三师兄后来还嘀咕呢,那效果太神了,持续了有十几秒吧?简直像…像有看不见的合唱团加了进来!”
五师伯一拍大腿,苦笑道:“巧了!我当时就在西侧!我还纳闷东边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帮高手?结果一扭头,你们一个个跪得端端正正,嘴型都对得上,可那声音…根本不是你们发出来的!我就知道这事儿有点不一样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师父。师父啜了口茶,望向清仪师伯:“别卖关子了,玄风师伯演科时,就你那双眼睛看得真切。给大伙儿解解惑吧。”
清仪师伯放下茶碗,神色肃穆,仿佛再次置身于那香烟缭绕的神圣坛场:“当时,玄风师伯正行至最紧要处——演科召请,上达天听。” 清仪师伯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所有人的心神拉回那座烛火通明的大殿。
“最先应召而至的,是飞捷报应张使者。” 清仪师伯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民宿的墙壁,直视着某个不可见的维度,“神光一闪,威仪赫赫。张使者环视坛场,赞了一句‘好生整洁’,便捧起表文,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去。”
清仪师伯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过一个玄奥的轨迹:“接着,玄风师伯混合真气,变神通真…就在那一刹!金童玉女,手捧香花如意,自虚空浮现;仙鹤清唳,祥龙隐现鳞爪,瑞气千条;更有无数天仙仪仗,簇拥着…” 清仪师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祖天师法驾,降临坛场!天师法相庄严,悬浮半空,广袖轻挥,一片浩瀚祥和的金光,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法坛!你们听到的仙乐诵唱,正是那时,无数金童玉女、护法仙真齐声礼赞,仙音缭绕,穿透了凡俗的界限,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那,便是给你们奏职升授的神圣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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