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沉重如灌铅汞,每一步都似踩在破碎的心魂之上,踏回现实冰冷的法坛。摇曳的烛火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师弟苍白如金纸的脸庞,他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我将洞虚锥中所窥见的炼狱景象,那妖虎滔天的凶焰,残魂泣血的挣扎,连同祖师那判词般沉重如山的结论,一字不漏地道出。师弟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捏得咯咯作响,声音干涩得如同粗粝的砂纸在摩擦:“这…这让我如何启齿?这不啻于亲手将那孩子…推入妖魂炼狱…宣判他终生囚禁于这无间痛苦之中?” 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然,道心昭昭,职责所在,容不得半分虚饰与欺瞒。师弟颤抖着,拨通了那个注定带来绝望的电话。长久的死寂在电话线中蔓延,沉重得能压碎人的神经。终于,电话那头传来朋友嘶哑、濒临崩溃的声音,颤抖着,印证了祖上那张被视为荣耀象征、巨大无比的“斑斓虎皮”的存在,以及他父亲当年将其上交后换来的那张如今看来无比讽刺的奖状和微薄得可怜的奖金。更令人心胆俱裂的真相是,师弟朋友本人,在其妻子备孕期间,竟无知地长期饮用着家传的所谓“强筋健骨”的“虎骨药酒”!而其妻子在孕期反复惊厥于“腹中胎儿被斑斓猛虎撕扯吞噬”的血腥恐怖噩梦,竟被家人轻描淡写地归咎于无稽之谈的“胡思乱想”!
灯火阑珊,小院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香炉中残存的香灰簌簌飘落,如同无声的、祭奠希望的雪。我与师弟相对枯坐,沉重的叹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沉甸甸地坠在地上。法坛的微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却照不透那笼罩着幼小生命的、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
行走于阴阳罅隙,游走于生死边缘,早已见惯了红尘爱恨情仇、前世今生冤孽纠葛。然而,最彻骨的无力,最噬心的绝望,非是邪魔外道的凶焰滔天,非是厉鬼冤魂的凄厉索命,而是面对这等与生俱来、魂魄同缚的宿命枷锁!它如一道横亘万古的无形天堑,彻底隔绝了所有救赎的微光,掐灭了任何逆转的可能。道士,终究只是替祖师在人间行持正法的“匠人”,扶正祛邪,消灾解厄,已是竭尽所能。逆天改命,妄图以凡俗之力斩断那既定的因果铁链、撬动那沉重的宿命巨轮?实乃痴心妄想!祖师至尊尚需恪守天道,顺天应人,何况我辈区区血肉凡躯、微末道行?
凝视着虚空中那一点在妖虎炼狱中挣扎沉浮、微弱得随时会熄灭的幼小魂光,我们所能做的,微末如尘,渺小如蚁。或许,为这苦厄之家焚香祷祝,行消灾解厄科仪,希冀能稍稍消解祖辈的杀伐血孽,偿还万一;或许,为孩子虔诵《北斗经》,点燃一盏祈福的微渺心灯,祈求上苍垂怜一线生机;或许,做几场温养那残破不堪、饱受妖气侵蚀的元魂的安魂法事。这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聊尽人事,于那滔天孽海,不过是投石入渊。师弟在电话那漫长而痛苦的尾声,只能嘶哑地、近乎哀求地劝慰同学,多诵持善经,为孩子祈福,为家族消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至于结局?那幼小的身躯能否承受妖魂的日夜侵蚀?那一点残存的灵光能否在妖腹炼狱中保持不灭?他能否挣扎着长大,又将以何种面目存于世间?这一切,早已超出了凡俗道力所能触及的边界。唯有交付于那渺不可测的天道轮回。是沉沦妖化,还是浑噩残喘,或是奇迹般守住一线清明?答案,在风里,在无尽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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