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说?”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烂肚子里!”
这句带着点江湖气的保证似乎给了他一点微弱的支撑。他又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勇气,然后,开始了那段如同梦魇般的讲述。
“大概,半年多以前吧。”张强的声音沉下去,像蒙上了一层旧时光的灰尘,“接到一个猎头电话。口气很大,说有家前景爆棚的初创公司,急招财务副总裁,期权、薪水,开得都让人……没法不动心。”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老实说,我当时根本没想动。老东家待我不薄,位置也稳,正是往上爬的时候。可对方开出的价码……”他摇摇头,“太诱人了。鬼迷心窍吧,就接触了几次。”
“和那个老板,姓王,也在外面茶楼面谈过几轮。人看着……挺和气,胖乎乎的,穿着身唐装,手里盘着串紫檀珠子,说话慢悠悠的,像个弥勒佛。”张强的眼神却冷了下来,“可就是……太和气了。从头到尾,脸上都挂着那种笑,你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眉头紧紧锁起,仿佛在回忆某个当时忽略、如今想来却如芒在背的细节。“对了,有一件事,现在想想,真他妈邪门。最开始,那猎头,拐弯抹角地问了我的生肖属相。当时我没在意,有些老板讲究这个,觉得关键岗位生肖犯冲不吉利。可后来,他又问得很细,出生年月日,甚至……时辰。我也没多想,就随口说了。”
张强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上凝固的油渍,指关节泛白。“现在回头琢磨,脊梁骨都发凉。那会儿,就已经掉进圈套里了。”
其实想想,老东家自然极力挽留,但金钱和那个“副总裁”的头衔像镀金的枷锁,牢牢套住了他。交接流程快得有些不寻常,一个月后,强哥就踏进了那家坐落在本市顶级5A写字楼顶层的新公司,由于之前都是和老板在外面茶楼面试,这是强哥第一次来到公司。
“一进门,”张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感觉……不对劲。”
他描述的景象在我脑中迅速构建:巨大的、刻满繁复云纹的玄关屏风,材质像是某种深沉的玉石,斜斜地矗立着,角度刁钻,绝非寻常装饰。屏风后,整个公司的装修极尽奢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昂贵的红木办公家具散发着沉郁的光泽。但最扎眼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风水”痕迹——墙角摆放着巨大的、形态狰狞的貔貅或麒麟铜像,张着巨口,獠牙毕现;工位之间矗立着粗壮的、缠着红绳的“转运柱”,柱身刻满意义不明的符文;天花板吊顶的凹槽里,似乎镶嵌着某种反光的金属线条,勾勒出诡异的几何图案;甚至绿植盆栽的摆放位置,都透着一股刻意的、令人不适的规整,仿佛遵循着某种隐秘的阵法。
“整个地方,像个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巨大风水局,”张强咬着后槽牙,“空气里都飘着股……铜钱和香灰混在一起的味儿。”
第一天报到,王总亲自在办公室接待他。那间办公室异常宽敞,一整面落地窗俯瞰着城市核心区,窗外是奔流不息的车河和蚂蚁般的人群。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王总那张胖脸堆满笑容,亲手给他斟了一杯香气奇特的茶。茶汤是深琥珀色,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混合了药草和某种异域香料的气息。
“小张啊,欢迎欢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王总摩挲着腕上的紫檀佛珠,声音温和,“财务这一摊子,可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前途无量!”
茶香袅袅,在奢华的空间里弥漫。然而,张强的嗅觉却捕捉到了另一股更顽固、更令人不安的气息——淡淡的香烛燃烧后的味道,丝丝缕缕,从厚重的窗帘后、从红木书架的缝隙里、甚至从那尊摆在办公桌一角的、面目模糊的鎏金造像身上散发出来。这味道与王总身上的檀香、昂贵的茶叶香格格不入,像一种隐晦的污染。
谈话间,王总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小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他,话题也看似随意地往私人领域延伸。
“小张老家哪儿的啊?家里几口人?父母身体都好吧?孩子上几年级了?”王总笑眯眯地问着,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
张强当时只觉得是老板的关心,虽然这关心显得过于细致和突兀,但也一一如实作答。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答案,都像是在无形的表格上打了一个钩。
人事负责人吴姐——一个四十多岁、同样操着张强老家口音的女人——引着他去财务部。财务部独占了一个办公区域,十几号人。副手孙总监被叫过来介绍,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整个人却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植物。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无光,厚重的粉底也盖不住眼下的青黑。她说话有气无力,握手时指尖冰凉。吴姐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走路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说话时中气不足,总带着点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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