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凛冽。虚铉驾驶着越野车,离开灯火璀璨的哈尔滨市区,一头扎进无边的黑暗。沿着高速公路一路向西,车窗外是广袤无垠的东北平原。冬夜的原野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白光,死寂而空旷。偶尔掠过一片黑黢黢的树林,枝桠扭曲如同鬼爪。远处零星村落的灯火,渺小得如同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萤火。
车轮碾压冰雪的沙沙声是唯一的伴奏。车内暖气很足,但一种无形的沉重感却弥漫开来。这片看似平静的黑土地下,不仅埋藏着千年前辽金争霸的刀光剑影,更浸透了近代以来最深重的苦难与不屈的抗争。
“看到那片林子没?”虚铉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指向窗外一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密林,“当年东北抗联,杨靖宇将军的队伍,就在这样的老林子里,跟日本关东军周旋了整整十四年!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缺衣少粮,弹尽粮绝…吃树皮,嚼棉絮…”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多少好汉子,就冻死、饿死、战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可他们没一个孬种!没一个投降!”
我和虚乙沉默着,东北抗联的故事,上学时期课本中全都学习过,对于英烈的事迹,一直铭记于心。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仿佛能看到密林深处,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的抗联战士,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艰难跋涉;仿佛能听到寒风呼啸中,夹杂着零星的枪声和震天的喊杀;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寒冷与刻骨铭心的仇恨。这片土地,每一寸积雪下,都可能掩埋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史诗。
“小日本…”虚乙咬着牙,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欠咱们的血债,永远还不清!”
一种肃穆而悲愤的情绪在车厢内弥漫。车轮滚滚,碾过历史的血泪,朝着那千年的古战场驶去。
车子在距离塔虎城遗址约十公里外的一处荒僻山坳停下。此地背靠一道低矮的山梁,前方视野相对开阔,正是古战场边缘。夜空如洗,一轮冷月高悬,将清辉洒满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旷野和稀疏的枯树林。寒风卷着雪粉,发出呜呜的尖啸,刺骨的冷意瞬间穿透厚厚的羽绒服。万籁俱寂,唯有风声,更衬出此地的空旷与苍凉。
我们迅速选定背风处,清理积雪,以最快的速度搭起简易法坛。虚乙从背包中取出折叠的杏黄法布铺地,摆上供桌,紫铜香炉、盛满五谷的净水碗、朱砂笔、符纸等物。虚铉则小心翼翼地从特制木匣中捧出此行关键——一个约莫一尺高、通体漆黑、表面刻满密密麻麻镇魂符文的陶制兵马罐。罐身散发着一种沉凝古朴的气息。
三人换上庄重的法衣,头戴玄冠。寒风撕扯着衣袂,空气中弥漫着冰雪和枯枝的冷冽气息。
“虚乙,守好法坛,沟通天地,稳固灵境!”虚铉沉声吩咐,随即转向我,“师兄,为我护法!”
我点头,手持法剑,立于虚铉身侧,凝神戒备。虚乙则立于坛后,脚踏禹步,手掐“天地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道力波动以法坛为中心弥漫开来,将周遭数十丈的空间笼罩,形成一片暂时隔绝凡尘的灵境法界。
虚铉立于坛前,神色肃穆。他点燃三柱上好的降真香,青烟笔直上升,在凛冽的空气中竟凝而不散。他手捧一枚古朴的雷击枣木令牌,这是他最得意的自制法器之一,脚踏北斗罡步,身形沉稳如山岳。口中开始吟诵古老而神秘的《招兵引将咒》,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叩响幽冥的门扉:
“天清地宁,日月光明。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今有玄门弟子虚铉,焚香叩请祖师护持法坛。大金开国,英魂长存!完颜阿骨打麾下忠勇将士,听吾号令!汝等生前,血战沙场,保境安民,英风烈烈!死后魂寄此方,护佑乡土,正气昭昭!今清微玄门,雷霆督察令虚铉,奉道门法旨,开方便之门,引尔等英魂入吾罐中,受吾香火,炼吾法兵!他日功成,随吾行法,护持正道,积修功德,早登天界!速速显形,听吾敕令!急急如律令!”
咒语声在空旷的雪野上回荡,与呼啸的寒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共鸣。虚铉手中的令牌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毫光。四周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分,空气变得粘稠,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炉中的烟气盘旋缭绕,勾勒出诡异的图案。虚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咒语声越发急促洪亮。
就在这时,我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月光似乎变得更加清冷明亮,前方的雪地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数十个半透明、散发着淡淡幽光的身影,如同从历史长河中溯流而上,缓缓凝聚成形!
为首者,身形异常高大魁梧,几乎比常人高出两个头!他头顶髡发,四周剃得精光,只留颅顶一撮长发结成粗壮的辫子垂于脑后。面容粗犷刚毅,如同刀劈斧凿,颧骨高耸,一双虎目在月光下精光四射,带着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他身披一件厚重的、边缘磨损的白色毛皮大氅,内里是深褐色的窄袖圆领战袍,腰间束着宽厚的牛皮板带,悬挂着一柄造型古朴、刀身宽阔的厚重铁骨朵(一种金代女真重兵器)。背上斜挎着一张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大硬弓,箭壶中插着密密麻麻的、尾羽粗硬的狼牙箭。他沉默地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座亘古的冰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在他身后,数十名同样髡发、身穿各式皮袄或简陋皮甲的女真战士英魂肃立,手持长矛、骨朵、狼牙棒,虽身形模糊,但那历经血火淬炼的剽悍气息却凝如实质,冰冷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法坛前的虚铉身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