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的初夏,像一锅文火慢炖的浓汤,热度悄然渗透进每一寸空气。行道树的叶子油亮得能照见人影,蝉鸣还没成气候,只在午后闷热的寂静里试探性地嘶叫几声。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白花花的日光,晃得人眼晕。我盯着电脑屏幕上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数据流,指尖机械地敲击着键盘,感觉后背衬衫已经和椅背黏在了一起。
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涛哥”两个字。划开接听,他那股子带着热乎气的口气立刻冲散了办公室的沉闷。
“忙啥呢?还跟那破电脑较劲呢?”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在路上。
“还能干嘛,努力工作呗。”我往后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您老这大忙人,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嗐,别提了!”涛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度,透着一股子分享秘闻的兴奋劲儿,“昨儿晚上,我老家一同学老刘!来北京出差了!多少年没见了!晚上必须得喝点啊!结果你猜怎么着?喝大了,搂着我脖子就开始倒苦水,说他们单位摊上事儿了!邪性!邪大发了!”
“哦?”我的兴趣被勾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出啥幺蛾子了?”
“老刘是干通讯行业的,就在老家的通讯单位上班!他们服务器机房那地方邪门得很!闹腾好几年了,最近闹得特别凶!俩小伙子去检修,屁滚尿流地逃回来,人都吓掉魂儿了!具体啥玩意儿他没细说,当时舌头都喝大了,就一个劲儿说‘邪性’、‘不是玩意儿’!听得我后脊梁骨嗖嗖冒凉气!”涛哥的语速像开了倍速,“他这趟能待几天,我就琢磨着,这事透着蹊跷,得找明白人说道说道!你,还有虚乙那小子,不是懂这些门道吗?晚上有空没?我组个局,咱聚聚,让老刘好好说道说道!地方随你挑!”
我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涛哥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的样子。机房闹邪?这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组什么局啊,麻烦。”我干脆地说,“直接来我们小院!清净,说话方便。酒菜咱们自己买点,虚乙在家让他弄俩拿手菜,地方够住,你跟刘哥晚上就睡这儿,甭折腾了。”
“嘿!就等你这句话呢!”涛哥乐了,那笑声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我就爱去你们那待着!接地气!行,就这么定了!你几点下班?我掐着点儿开车去你们公司楼下接你!捎上老刘!”
“成,大概六点吧。”挂了电话,办公室恒温空调的冷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屏幕上的数据流依旧冰冷枯燥,但心里那点被勾起的兴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机房……邪物……有点意思。
下班,关电脑。走出冷气十足的写字楼,初夏傍晚那裹着汽车尾气和行道树淡淡清香的暖风扑面而来。夕阳给林立的高楼镶上金边,车流汇成缓慢移动的光河。涛哥那辆路虎卫士,果然已经歪歪扭扭地挤在临时车位里,像个风尘仆仆的老伙计。
汽车车窗摇下,涛哥那张圆润带笑、胡子拉碴的脸探出来,冲我使劲招手:“这儿呢!快点儿,再磨蹭交警该贴条了!”他旁边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规整的浅色Polo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带着点旅途奔波和心事重重的疲惫,但眼神很稳。这就是刘哥了。
我拉开车门钻进去,一股混合着烟味和空调味瞬间包裹了我。
“刘哥好!”我笑着打招呼,伸手过去。
“虚中兄弟是吧?老听阿涛念叨你!”刘哥连忙转身,双手握住我的手,笑容真诚,带着点北方人的爽利,“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精神!打扰了打扰了!”
“嗨,什么打扰,刘哥您太客气了!阿涛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笑着回应。手松开,掌心还留着刘哥手上一点薄茧的触感,那是常年和技术设备打交道留下的痕迹。
“行了行了,甭整那虚头巴脑的!”涛哥一挥手,打断这短暂的寒暄仪式感,发动车子,方向盘一打,熟练地汇入晚高峰粘稠的车流,“正事儿要紧!走,扫荡熟食店去!今晚必须把虚乙那小子喝趴下!”
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晚高峰的北京城像一条消化不良的巨龙,车流走走停停,喇叭声此起彼伏。涛哥一边骂骂咧咧地和前车较劲,一边如数家珍地规划着采购清单:
“月盛斋的酱肉来二斤!必须肋条那块儿,筋头巴脑吃着才香!天福号的肘子,挑那个皮颤巍巍、油光锃亮的!烧鸡?就路口那家‘老胡记’,他家烧鸡肚子里塞的香料足,离老远就能闻见味儿!花生米要新炸的,听见没?新炸的才脆生!凉拌海带丝多放蒜!嘿,前面那车,会他妈走道儿吗?”
刘哥坐在副驾,看着窗外缓慢流动的光影和涛哥唾沫横飞的样子,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偶尔插一句:“阿涛,你慢点开,不急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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