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口。
第三口。
那片经过冰水反复抓洗、又被热粥瞬间烫熟的肉片，根本不需要牙齿费力撕咬。
舌尖轻轻一压，肉纤维就顺着纹理散开，化作满口的鲜甜。
童童吃得很急。
对于一个被化疗折磨得几天没进食的孩子来说，这种既不刺激又能提供巨大满足感的食物，就是救命稻草。
不到五分钟，那个大号纸碗见底了。
原本像张白纸一样的小脸，因为热气的熏蒸和能量的摄入，竟然泛起了一层极淡的血色。
虽然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那种随时要断气的死灰感，散去了不少。
“妈妈，好吃。”
童童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米汤，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肚肚暖和。”
“暖和就好……暖和就好……”
林薇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砸。
她根本控制不住，就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庭广众之下，蹲在轮椅边上哭出了声。
那种哭声不是嚎啕，是那种压抑了太久、终于透出一口气的呜咽。
一边哭，她一边笨拙地用袖口给女儿擦嘴，嘴里只会重复那两个字：
“好吃……咱们明天还吃，妈妈给你买，天天买……”
苏宇站在餐车后面，看着那对母女。
那个蓝色的虚拟框在他眼前跳了出来。
【叮，收获“真诚的感谢”+1。当前进度：1/100。】
这第一声谢，分量很重。
“卧槽……”
旁边一直盯着看的那个大哥终于憋不住了。
他把自己手里那张还没来得及缴费的单子往兜里一揣，大步流星走到餐车前，把手机往收款码上一怼。
“赶紧的，给我来一碗！不，来两碗！我媳妇儿肯定也爱吃！”
“葱花香菜要吗？”
“都要！”
苏宇手腕一抖，满满一大勺粘稠的粥倒进碗里。
大哥接过来，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就是一大口。
“嘶——呼——”
大哥被烫得直吸凉气，但嘴却没停。那滚烫的粥顺着喉咙滑下去，他整个人狠狠打了个激灵。
太鲜了。
不是那种味精调出来的鲜，是实打实的肉香和米香。
他在产房门口守了一宿，又是担心又是累，胃里早就空得发酸，嘴里全是苦味。
这一口粥下去，那种被掏空的感觉瞬间就被填满了。
“这也太神了……”大哥也不嫌地上脏，蹲在那儿稀里哗啦就开始往嘴里扒拉。
原本那些在远处观望、觉得三十八一碗简直是抢钱的人，这时候眼神都变了。
急诊科这地方，谁不想弄点顺口的吃？
“老板，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给我也带一碗，我爸刚做完手术，只能喝流食，这粥看着行！”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焦虑、疲惫、饥饿，在这个凌晨的寒风里被这股奇异的米香搅动。
三十八块钱在这个地方算什么？也就是半盒消炎药的钱。
要是真能让家里那躺在病床上的亲人吃上一口舒坦饭，三百八也得掏。
盛粥，撒料，盖盖，打包。
手机里的收款提示音开始连成一片。
“叮，微信收款三十八元。”
“叮，支付宝到账七十六元。”
不到十分钟，餐车前已经排起了长龙。
林薇这会儿已经止住了哭，她看着女儿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小手里捧着那个空了的纸碗，好像还在回味那个味道。
“妈妈，我想睡觉。”童童打了个哈欠，眼皮子开始打架。
之前因为药物反应，这孩子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这会儿胃里舒服了，那股困劲儿终于上来了。
“睡吧，妈妈推你回去。”林薇把毯子给女儿盖好，站起身准备走。
这时候，天彻底亮了。
医院大厅里的灯光显得没那么刺眼了，但那种忙乱的气氛却一点没少。
苏宇刚送走一个买粥的大爷，正准备给下一位盛。
大厅门口的自动感应门猛地向两边弹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出来，伴随着鞋底摩擦地面的吱嘎声。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急匆匆地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气和焦急。
为首的一个男医生，大概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胸前的牌子上写着“血液科副主任陈建国”。
他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林薇和轮椅上的童童身上。
“38床家属！你怎么回事？！”
陈医生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声音大得把周围排队买粥的人都吓了一跳，
“谁让你把孩子带出来的？你知道现在外面细菌有多少吗？她的白细胞都掉到0.5了，你这是在拿她的命开玩笑！”
林薇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挡在轮椅前面，“陈医生，童童说闷，我就……”
“闷也不能出来！”
陈医生的视线忽然落在了童童手里那个还残留着米汤痕迹的纸碗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一把抓过那个纸碗，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是什么？你给她吃了什么？！”
陈医生猛地转过身，指着林薇的鼻子，手指气得直哆嗦，
“我是不是跟你交代过？禁油腻！禁生冷！外面的东西绝对不能乱吃！那些路边摊用地沟油、死猪肉你不知道吗？你是要把这孩子害死是不是？！”
林薇被骂得脸煞白，嘴唇哆嗦着解释：“不……不是的，这粥挺干净的，童童吃了没吐……”
“没吐也不行！等吐了就晚了！那时候就是肠道感染！就是败血症！”
“路边摊这种东西，卫生达标吗？这大米是不是陈米翻新的？皮蛋铅含量超标多少？肉是不是淋巴肉？”
陈医生转过身，对着周围的病患家属大声呵斥，
“你们也是！自己什么身体状况没数吗？这种三无产品也敢往嘴里塞？吃出急性肠胃炎、食物中毒，最后谁抢救？还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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