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允为人严谨甚至刻板,林笑非自幼跟随,亦有承习这性格,故而自学成下山之后,两人已多年不曾像近日这般敞开心扉地交谈。如今莫承允破例开口,自是关系重大且不容拖怠。
林笑非虽然刚正,却不愚钝,一听便明白他说的是霍炎和柳明旗二人,近日每每想到这二人,他不禁心头如堵,又痛又怒,又有被欺骗、利用、背叛的羞辱,万千情绪都汇成了“为什么”三个字。为什么世上有这样的诡谲缘分?为什么世上有竟这样下作卑劣的无耻小人?为什么偏偏教他和温静霜遇上,害了自己,又累及宗门?
这些个为什么,就像是一道道穿心断骨的伤疤,每想一回便重新揭开一次,痛楚之烈更甚身上剑伤针刺。
师父谆谆教导在耳,师徒二人乃至太白全宗的困局亦陈列眼前,由不得他优柔寡断或是沉溺无聊之愤懑。良久后,他双拳崩紧、深吸一口气,垂首说:“师父教诲,弟子谨记。若日后与他们道中相见,弟子必不手软。”
说着便为师父斟酒,莫承允看了看周围秀美雅静的山景,问:“幽幽古刹千年钟,真是好地方!你问过了没?”
林笑非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面色极是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弟子自为缘明大师所救,一路昏迷来到寺中,之后神僧和缘妙大师又因此多损功力,加上神僧法体违和,缘妙大师事务繁忙,弟子……弟子实在难以开口。”
“法体违和?难怪缘明和尚一回小苍山便匆匆告辞。苦厄神僧已俞百岁高寿,莫非大限将至?”
莫承允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后道:“小苍山和离忘川,这两派历来与本宗相敬相睦,从未有过争斗嫌隙。况且他们对盟主之位从不在意,可此次神盟之约上却匪夷所思得双双倒向渡明渊,若说是被仁宗所迫,苏幼情年轻识浅,又极护门中姊妹,倒也罢了。可以苦厄神僧的为人和名望,是断断不会为他人所胁迫的。”
他指尖摩挲海碗,凝眸沉声说:“这事不仅我想不通,宗主也想不通,下山之后我联系了在外的飞云堂弟子,他们探查说是在前往太白山的途中,苦厄神僧与苏幼情二人屏退弟子,上了一趟翠微峰。至于在山上二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旁人无一知晓。我猜测,或许便是那时候他们便已经商量好了。”
“翠微峰?!”林笑非先是一愣,思索片刻后才恍然道:“是滴云观那个翠微峰么?”
“不错。约莫四十年前,武林狂人败惊仑便师从于滴云观,最后被七大高手围攻,死在了剑圣手下。那时候为师还很小,偶尔听宗主说起过,说这个滴云观似乎是长春宫后人,可惜人亡观毁,再没了痕迹。”
林笑非道:“哦?徒儿听起来,这似乎兜兜转转,便又与长春宫扯上了干系。”
莫承允道:“看来是要亲口去问问神僧了。”
……
一座总高二层的经阁古楼门口,两人正对立相峙。一人青衣单臂,身负长剑;一人赤色袈裟,法度庄严。
“神僧甘冒巨险,收护我师徒二人,更为救治小徒不惜耗损功力,晚辈感激不尽。还请首座大师代为通传,就说莫承允想拜见神僧,亲口向神僧一表谢意。”
缘妙和尚如古松似得站在经阁门口,他合十顶礼,说:“莫剑神客气,贵我两派本就同气连枝,自该互相扶持以维护武林正道。莫剑神之请,实在见外了。只是……实在可惜,不瞒剑神,家师从月前便已感觉大限将至,此时正在闭关整理佛经,以免几部罕有的经传失了传承,恐难应阁下之请,祈请海涵。”
莫承允剑眉拧紧,淡淡一笑,道:“若晚辈今日偏要恩将仇报、以客欺主,也要见神僧一面呢?”
缘妙和尚面如静水,道:“和尚虽久居山中,也素闻莫先生是最知理明事又响当当的人物,决计不会为难一群和尚。”
“事有大小,岂可因小义而失大仁?”莫承允拧眉压眼,语气中自带一股不容商榷的霸道,“事关太白全宗,恐怕晚辈今日便是自承骂名,也非见神僧不可,还请首座大师不要为难我才是。”
缘妙和尚也没想到莫承允这般霸道,沉吟片刻后只长叹一声,躬身后退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成全。”
莫承允快步踏入经阁,眼前陡然一暗,原来这经阁窗户密闭,为防止起火,又不设烛台铜灯,只有从窗户中透出的些许微光才能看出行路而不至撞上满屋子的书架。
他循路前进,半晌竟然没找到人,内力徐徐探出竟也感觉不到半点人息,仿佛这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废阁,只能拱手唤道:“晚辈太白莫承允前来求见神僧。”
声音伴着内力徐徐传开,满楼都是回音。
“莫先生来啦?”
回音散去,又过片刻,静谧的经阁中陡然传来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莫承允陡然抬头,列在身前的两排书架诡异地层层滑开,露出一条走廊,苦厄神僧就站在了自己前方不远的狭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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