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似乎料到了孟长青的反应,他低声道:“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记得天水的年轻一辈早已寥寥无几。
孟长青忽然回过神,问道:“若是沉州入海,那你的父母……”
“殉道多年了。”沉州入海是天地大劫之一,天水的散仙们试图力挽狂澜,耗尽灵力与寿数让天水在水中多撑了一天,从天道手中给天水的百姓夺了一线的生机,为此散仙全部殉道惨死。可惜当年天水人不信真的会有如此大劫,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
孟长青听见“殉道多年了”,立刻刹住了话头,低声道:“抱歉。”
观沧海看了他一眼,“无妨。”其实当年具体的情景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他那时不过四五岁,天水沉没后,他无处可去,不知怎么的流浪到了玄武山下,那时候玄武的禁令还不严,常有修士布衣下山布施些东西,他饿了不知道多少天,在一个粥摊,他端着碗排着队领了粥,正要喝,忽然发现路边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一直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把那碗粥递了过去,后来那老人成了他师父。
几百年前的事了,没人问过他这些。
观沧海想着又看了眼孟长青,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神不自觉地柔了些。
孟长青见他望着自己,自觉有些说错了话,道:“你照顾好自己,过得好一些,你父母在天有灵,他们也会为你觉得高兴。”
观沧海看着孟长青好一会儿,似乎是对孟长青在安慰他这件事有些诧异,半晌才略反应过来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声道:“嗯。”
孟长青没了声音,过了半晌,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抬手整理了下道袍领子,把谢怀风当时弄的地方又整理了一遍,思索了许久,他看着观沧海,低声道:“别再等了,离天亮还早着,天这么冷,回去歇会儿吧,你若是想看,我早一点叫醒你。”
观沧海望着孟长青,没有再说话,他轻轻地整理了下袖子。
“去歇会儿吧。”孟长青低声道。
在孟长青的注视下,观沧海回身往外走,孟长青见他一步步上了大殿,这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眺望雪中的太白城,过了许久,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观沧海不知是何时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不远处的孟长青,孟长青撑着栏杆背着大雪剑,白『色』的剑穗和杂雪一起在风中飞了起来,食指不知道在栏杆上划写些什么东西。
观沧海望着他。
孟长青背对着他,一个人守着外殿。
观沧海不自觉地就望了很久,直到几道极轻微的游光从太白城中央升起来,一闪而逝,孟长青没有察觉出来。观沧海却是望向了东南方向,眼中有些暗,他看的是太白城金碑阵的所在之地。
他避开了孟长青往外走。
金碑阵中。
一个黑袍的修士垂着头坐在那儿,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黑袍裹着全身,仅仅『露』出一双猩红的眼,雪水打湿了他浑身,他手里捏着块发光的玉石,嘴里不停地低声念着一句话,“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在他的身边,一个魂魄状态的小孩蹲着陪着他,也不说话,只是掉眼泪。
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那修士抬头看去,在看清来人的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在他面前十步之外,站着一个年轻的修士。
两人对视着。
那金碑阵中的黑袍修士没有跑,他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扯下了遮面的袍子,『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观沧海的面『色』很平静。陶泽身边的小鬼有些怕仙家灵力,擦了眼泪往陶泽身后躲,雪下得小了,更像是雨夹雪,陶泽就僵直着背靠在那金碑旁,黑暗中惨白的一张脸。
也不过三两个月,陶泽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他很瘦,瘦极了,几乎瘦的只剩下了一副骷髅架子,裹在厚重湿透的黑『色』袍子中,『露』出一只苍白的手,握着块白玉似的石头,好似这两三个月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若是早一天,他一见着面前的人早跑了,更不会主动扯下遮面的袍子,可今日他却只是坐在地上望着观沧海。许久,他才低声道:“真人。”
观沧海没说话,只是望着他。
陶泽没有说话,好像还是没清醒过来似的,整个人完全没有之前在清阳观大殿大开杀戒抄杀谢怀风一行人时的癫狂。
观沧海在看见那些清阳观大殿前的九个阵法时就立刻明白了陶泽想干什么,那是个复杂的上古招魂阵法,据说可以引死者魂魄重新入世。太白城的每一个道坛下都有个三五具女尸,用雪封着,便是为了引魂入体所用。又加之,那座由古猿千里迢迢地搬过来的姑『射』山。
显而易见,陶泽做这一切,是要复活清阳观死去的修士。
观沧海看着陶泽许久,终于低声道:“天行如此,人死不能复生。”
陶泽原本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却在听见那一句话的瞬间,忽然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捂住了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极压抑的吼声,“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谢怀风破了阵法,我可以让她们活过来,她们可以活过来,她们已经活了过来!”他好像一瞬间陷入了癫狂,“我要杀了谢怀风!我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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