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好吧,主任,如果没事我先去忙了。”
他现在是栏目主编,每天有看不完的稿子,还要不停地给作者回信,提出修改意见。八十年代通讯不便,电话座机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天文数字。所有的交流只能靠写信,效率极其低下。不像二十世纪,直接在网上就能搞定。
不过,大林并不知道的是,网络交流虽然便捷,却有个弊端。不少作家脾气都坏,聊上几句,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然后就吵起来,然后大家合作关系终止。或者,作家和作家在群里,前头还为今天晚上吃盐水鸭聊得热火朝天,后脚就会为南京究竟是江苏还是安徽的省会,南京究竟属于不属于江南而骂起来,互相问候对方父母。
八十年代,大伙儿都写信。落成文字,自然要字斟句酌,彼此都客客气气,也少了许多事端。
即便如此,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遇无妄之灾。比如上半年孙朝阳就被一个疯子作者盯上,扬言要开压路机把他给压死。朝阳也是刚,直接不理。最后还是悲夫同志怕生出事来,寄了一大堆明信片、台历之类的文创产品才把对方安抚了。
说起文创,这个点子是孙朝阳出的。现在正处于文学爆炸时代,几乎每个地级市都有自己的文学期刊,如此,作家就不够用了。僧多粥少,大伙儿都在抢人,这个时候就要看编辑和作家的私人交情了。
孙朝阳就建议弄些文创产品,四时三节,给重点作家寄去。这些东西都是大林设计的,明信片和小台历上印的都是他的画儿。另外,孙助理还让大林同志设计了几款公仔娃娃,很受作家们欢迎。
孙朝阳开玩笑地说,如果将来杂志社办不下去了,大林你干脆办一家礼品公司,也能找口饭吃。
大林很奇怪,现在文学如此昌盛,杂志每月都能卖出去十多二十万本,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能倒闭吗?再说,大家都是国家干部,不能做生意的。
设计这些文创物品,社里是给了大林版权费的,虽然不多,但累计起来也有好几十块,都一并寄回陕北老家给父母箍窑。
悲夫却叫住他:“大林,你上街去买一挂鞭炮。”
大林很奇怪:“高主任,是不是有什么喜事要庆祝?”
悲夫同志:“我也不敢确定,反正你去买就是,废什么话?你这人屁话太多,一辈子吃不上几个菜,快走快走。”他显得有点上火的样子,直接把大林给赶走了。
大林莫名其妙被凶,有点委屈,就揣了钱上街。
《中国散文》编辑部位于城郊,能够看到秋收后光秃秃的田野,附近有一家卖农资的商店,也不知道属于那个单位的,主要服务对象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农民同志,常年有三四个妇女坐里面打毛衣唠嗑。
商店半大不小,里面的商品有轴承、火药、锄头、日本尿素,各种农药。商店窗户小,只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昏昏黄黄,看东西相当吃力。
大林一走进去,半天才看清楚柜台后面坐着的那个小姑娘。
姑娘口音好像是南方的,说起话来娇娇柔柔,人也长得纤细。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大林还跟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他就扑哧一声笑起来。
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太奇怪了,就比如那句“你瞅啥”“瞅你咋地”从别人口里说出来,大林绝对跟人干起来。但这小姑娘一说,却有种奶凶奶凶的味道。这……让一个北方汉子难以抵挡。
接触过几次,二人也熟了,相逢一笑泯恩仇。
今天姑娘的小脸看起来煞白煞白的,但即便没有什么精神,手指还是灵活地打着毛衣。毛衣的款式看起来有点大,似乎是男式的,红彤彤耀眼。
大林忽然有点担心:“你怎么了,不舒服?”
“头有点闷,我大概是中毒了,天天闻这么多农药,我的身体垮了。”小姑娘很伤心:“买什么呀?”
农资商店里弥漫着滴滴涕和六六粉古怪的味道,有点臭,又有点甜丝丝的。
听到大林说要买鞭炮,小姑娘站起身,从柜台里摸了一饼大地红递过去。
看到她的细腰,大林一颗心砰砰乱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细的腰,这是仙女啊!
他来自陕北,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但米脂的婆姨个子太高,胸太大,腰也粗,怎么比得上眼前这个南方温婉娇小的姑娘?
他口中说:“你太瘦,平时多吃点,吃好点,最近吃肉没有?”
小姑娘显然很愿意跟大林说话,回答说,一礼拜吃两三回。有几个老乡经常来买火药回去打猎,我本待不卖给他们。但老乡却很客气,不停给我送东西。有野鸡,有鹿肉,前天还分过来一块野猪肉。那肉腥得很,都不好吃。你们北京人又不吃辣椒花椒,口味淡,野猪的骚味都压不住。
大林知道姑娘是湖北人,喜欢辣。湖北这地方很奇怪,地域割裂得厉害,口音和生活习俗也是五花八门,彼此间语言都不通。比如宜昌那边,更像是重庆人,但北面却像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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