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后指尖轻挥,命宫人呈上一卷《北疆风物图》,嘴角扬起志在必得的弧度:“翊哥儿瞧瞧,这是明玥特意为你绘的狼居胥山雪景,连雪地上的狼爪印都仔细描了 ……”
话音未落,却见吴天翊指尖划过图中勾勒的狼首旗,忽然轻笑出声:“这旗上的狼眼该是琥珀色,不该用石青!”
他抬眸望向沈明玥,后者攥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还有这雪线,北疆三月的雪该没过马腹,姑娘画得太浅了!”
沈明玥攥着茜香罗帕的指节泛白,胭脂点染的唇瓣抿成锋利的直线,脖颈处的珍珠璎珞随着呼吸急促起伏。
她垂眸盯着画轴上被吴天翊指节敲出的墨痕,眼尾的丹蔻与眉间花钿都似燃着暗火,忽又扬起下颌,眼波流转间尽是深宫里养出的高傲:“世子既这般精通北疆风物,何不亲手一画,让明玥等也开开眼界?”
话音未落,已抬手示意宫女捧来澄心堂纸、狼毫笔与徽墨,广袖扫过案几的力道之大,惊得琉璃盏里的酒液溅出半寸高。
吴天翊冷笑一声,袍袖掠过砚台,浓墨瞬间洇开如乌云,他抓起狼毫的姿势不似执笔,倒像握刀,笔尖未蘸墨便重重压在纸上,惊得李若璃捂住嘴。
随着笔锋游走,粗犷的线条如狼爪撕裂宣纸 —— 先勾勒出嶙峋的狼居胥山轮廓,再以枯笔扫出翻涌的云浪,最后用指腹蘸墨,重重按出雪地上凌乱的狼爪印。
亭内一片死寂,唯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徐瑶攥着琴拨的手微微发抖,王莞宁盯着他运笔如飞的手腕,连太后都不自觉前倾身体。
不过盏茶工夫,一幅从未见过的《北疆风物图》已赫然眼前:没有工笔细描的柔美,却以浓淡不一的墨色呈现出雪原的苍茫,狼首旗上的狼眼用朱砂点染,竟似活物般盯着众人!
最惊人的是画面右下角蜷缩的牧民与狼对峙的场景,寥寥数笔,连牧民颤抖的睫毛与狼竖起的鬃毛都清晰可见。
“这... 这哪是画?” 李若璃喃喃道,“倒像是用刀刻在纸上!” 太后的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这幅打破所有画理章法却又震撼人心的作品。
忽然意识到吴天翊方才何止是作画,分明是以笔为刀,在向满座贵女与自己宣示:你们眼中的北疆是玩物,而在我手中,它是活着的杀场!
趁着众人还未从震撼中回神,吴天翊掷笔于案,墨汁顺着笔尖蜿蜒成河,在素白宣纸上洇出狰狞的纹路。
他抬眸望向沈明玥,眉峰微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 那弧度既非文人雅士的含蓄,亦非武将粗豪的狷狂,倒像是雪原上孤狼舔舐刀锋时的散漫惬意,眼尾微扬的碎光里,揉着北疆风雪的冷冽与篝火的灼热,叫人瞧不真切,偏又忍不住沉沦。
徐瑶攥着古琴的指尖骤然松脱,琴弦发出一声嗡鸣,惊得她耳坠上的珍珠簌簌颤动 ——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笑,京中贵公子们的温文尔雅里总带着刻意的拿捏,而眼前这抹笑却似浑然天成,像极了她案头那幅《秋郊饮马图》里,马背少年随手抛来的不羁一瞥。
李若璃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按住狂跳的胸口,她望着吴天翊眼底流转的碎光,忽然想起曾在秘阁见过的夜明珠 —— 不是养在锦盒里的温润珠光,而是坠入寒潭的孤星,明明冷得彻骨,却又亮得灼人。
这双眼睛里藏着的,是翰林院那些酸儒们永远写不出的苍茫天地!
沈明玥则攥紧了袖口那抹突兀的石青狼眼,喉间泛起涩意。她忽然明白为何太后要选这四位贵女赴宴 —— 徐瑶的温婉、李若璃的端谨、王莞宁的爽利、她自己的周全,原是想用四方枷锁困住这头孤狼。
可此刻看着他指尖转着狼毫、痞笑里藏着刀锋的模样,她忽然想问:这样的人,真的能被困住吗?
亭外风雪呼啸,却掩不住贵女们此起彼伏的轻喘,吴天翊甩袖时带起的墨香混着他身上未褪的雪粒子气息,在暖炉的热气里蒸腾成一团迷障 —— 这迷障里有北疆的马奶酒、狼嚎声,还有京城贵女们从未见过的、鲜活的野气。
太后望着这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镯,她忽然想起年轻时听过的边塞民谣:“狼入羊群不回头,除非苍山化洪流!”
此刻的吴天翊,不正是那匹闯入金丝笼的狼?他的痞笑、他的不羁、他眼底的碎光,早已在这些贵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而这,或许正是他要的 —— 用最温柔的刀,剖开紫微城的虚伪,让这些困在楼阁中的鸟儿,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天地!
太后指尖紧紧攥着鎏金护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望着案几上吴天翊掷笔留下的墨痕,只觉那蜿蜒纹路似一把利刃,正剖开她精心编织的权谋之网。
此时徐瑶的古琴弦仍在轻颤,李若璃的帕子已被揉得皱如霜花,唯有王莞宁目不转睛盯着少年腰间晃动的狼首玉佩,眼底泛起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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