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回廊尽头,马三便推门疾步而入,青铜门环上的冰棱随动作簌簌掉落:“小王爷,太监总管王承恩在仪门候着,说……”
吴天翊听闻,指尖正摩挲着狼首刀柄的虎眼纹,闻言身子微转,眉峰在烛火下蹙出冷锐的弧:“让他进来吧!”
檐下铜铃轻响时,王承恩已哈着腰跨进门槛,蟒纹披风上的雪粒子落在金砖上,洇出深色斑点。
“哎哟,世子爷,这天儿可真够瞧的!” 他搓着手往火盆边凑,眼角余光却瞟着吴天翊那略微的愁容,“听说今儿太后在松鹤亭摆了文宴,世子爷这宴……”
“王总管消息倒是灵通!” 吴天翊微微一笑道“这宫里的风,总比鸿胪寺的雪刮得快些!”
王承恩干笑两声,从袖里摸出个暖手炉:“哪儿的话!老奴是想着,太后近来操心国事劳神,昨儿还念叨着小王爷在北疆的狼骑呢……”
他忽然压低声音,拇指摩挲着暖手炉的鎏金纹,“不过说句不该说的,太后宫里新调的掌刑内监,可是当年在跟着曹老的老人……”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空气里。吴天翊拨弄着狼首玉佩的手指顿了顿,烛火在他眼底晃出冷光:“王总管的意思是?”
“老奴哪有什么意思!” 王承恩立刻堆起笑,却往前凑了半步,熏香里混着淡淡的硝石味,“就是瞧着世子爷也是个性情中人,而且孤身在外不易!”
“您想啊,这宫里的棋盘哪止十九道?若是有咱们……” 他顿住话头,用袖口掩着嘴咳嗽两声,“咳咳,若是有懂得宫里规矩的人帮衬着,太后那盘棋,说不定就能走得更顺些!”
吴天翊望着王承恩袖口露出的蟒纹,忽然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话:“最毒的蛇,总爱披着锦缎晒太阳!”
“王总管的心意,小王记下了!” 他忽然垂眸拨弄狼首刀穗,青铜刀环在指间转出冷光,“北疆的风硬,初入这琉璃世界,是该寻个挡风的屋檐!”
说着用靴尖勾过掉落脚边半块冻梨,果子在金砖上滚出湿痕,“就像这冻梨 —— 埋在雪下能保鲜,剖开了也能……”
话未说完便屈指将梨核弹向火盆,火星溅起时续道,“给炉火烧出些甜气!”
王承恩握着暖手炉的手指微微发颤,鎏金炉盖叩出细碎声响。
他望着少年指腹碾开梨肉的冰渣,水珠在掌心晕成淡痕,忽觉这比喻如雾里看花 —— 既像应了结盟的暖意,又用 “剖开”“炉火” 的意象藏着锋芒,恰似冻梨看似甘美,果核却藏着微毒。
此刻王承恩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了下,他看向眼前这少年,眼皮微微眯起,浑浊的眼珠里泛起探究的暗光。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摸爬滚打数十载,自诩阅人无数,能一眼看穿人心底的盘算,可此刻面对这少年似笑非笑的眉眼,竟像坠入迷雾。
那举手投足间的狠厉与藏在隐喻里的机锋,哪里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倒像是蛰伏多年的老狐狸,披着稚嫩的皮,却早将獠牙磨得锋利!
“世子爷这话,老奴品出滋味了!” 他躬身时蟒纹披风擦过屏风寒梅,金箔梅花簌簌落在青砖上,“既是要寻屋檐,老奴宫里那间暖阁,随时给您留着炭盆!”
他刻意将 “炭盆” 二字说得滚烫,袖中密信几乎要挣出袖口。
吴天翊指尖敲了敲案几上的狼首砚台,冰棱碎裂声里笑道:“有劳总管!只是这‘甜气’何时飘出来、能暖几个人……”
他忽然抬眼,烛火在瞳孔里晃出半分笑意,“还得看这冻梨,在雪底下能埋多久?”
这话如同一缕若有似无的寒香钻进王承恩鼻腔,让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用明黄锦缎包裹的密信。
指尖隔着布料摩挲到信封口的朱砂印 —— 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曹进忠的私印,今早刚被塞进他袖筒时还带着余温。
此刻锦缎边角硌着腕骨,倒像是条毒蛇吐着信子,引诱他把这枚能撬动朝局的棋子交出去。
铜盆里的火炭 “噼啪” 炸开,王承恩垂眸盯着少年靴底沾着的雪沫 —— 那是北疆特有的冰粒,混着漠北的沙砾,即便踩进金砖缝里也不肯化。
他太需要这样带 “野劲” 的盟友了:曹进忠仗着司礼监掌印的权柄,早把东厂的眼线插到他眼皮底下,上月敬事房报上来的月例银子,竟被生生扣了三成。
而太后为首的文官集团明里暗里敲打曹进忠,恰是他取而代之的最好时机!
“这少年……” 王承恩喉结滚动,鎏金暖手炉在掌心转出冷光,“若能攥在手里,何止是扳倒曹进忠?”
他想起密信里曹进忠潦草的字迹,分明是急着拉拢北疆势力对抗太后,却不知这头狼崽子哪是能被当枪使的角色。
指腹狠狠掐进锦缎边缘,他忽然觉得掌心的密信像块烙铁 —— 交出去,是赌这少年能咬断曹进忠的喉咙!
不交,自己迟早被夹在太后与曹进忠之间碾成齑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