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翊的身影在窗棂投下的日光里轻轻晃动,指尖仍点在舆图上的三郡之地:“外公您想,太后既肯用这三郡作饵,必是认定孙儿会为权势背弃亲族。可她偏忘了 ——”
说话间,廊外的雪光斜斜照进来,他比谁都清楚,这三郡看似紧挨着燕藩属地,实则早被大伯吴天磊、二伯南阳王吴天珏、三伯吴天琦分食得七零八落:五原的良田归了淮南王,朔方的马场被南阳王借去养私骑,上郡的关卡更是常年驻着河东王的亲兵。
“说是‘割让’,不过是把三位伯伯啃剩下的骨头丢过来,还想让我们为这块碎骨跟自家叔伯反目!” 他收回手,指腹在舆图边缘的木纹上轻轻摩挲,“外公,您说太后这步棋,走得是不是太急了些?”
“况且孙儿刚与各位叔伯建立‘藩王联盟’,如果此时收了三郡那您说各位叔伯会如何看孙儿?”
日光透过窗纸漫进书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幅泛黄的舆图上,倒像是把燕藩的盘根错节,都摊开在了明处。
紧接着又见吴天翊俯身凑近案几,声音压得更低:“孙儿何尝不知燕藩急需这三郡充实粮草?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三位伯伯虽与父王同出一族,却各有盘算,若此刻为三郡撕破脸,太后怕是要躲在宫里笑出声!”
“倒不如借着护嫂子母子的由头推了这‘恩赐’,既全了忠义之名,又能让三位伯伯暂放下猜忌 —— 那些观望的老臣,素来恨太后外戚专权,见燕藩肯为‘义’字舍利,定会暗中递来橄榄枝!”
“而且北境的将士们,见主家重情重诺,才肯真正卖命。这一舍一得之间,挣的可不是三郡之地,是人心啊!”
赵常眼底精光一闪,捂须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忽然朗声笑道:“《军争》有云:‘兵以诈立,以利动!’太后以三郡为利,欲乱燕藩之阵;你却以‘舍利’为诈,反收人心之实 —— 这便是‘致人而不致于人’啊!”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吴天翊的双肩面带满意之色:“古之成大事者,莫不是‘外能御敌,内可安亲!’你既护得住骨肉,又算得清利弊,这燕藩的兵符,交到你手上,老夫放心!”
说完,他端起案上的热茶一饮而尽,喉间发出的轻响,倒像是在为这局棋落下了定音的一子。
吴天翊忙垂首拱手,玄色衣袍的下摆扫过蒲团:“外公谬赞了!孙儿不过是依着燕藩的本分行事,若论筹谋,还差得远呢!”
他抬眸时,凤目里的锐气敛了大半,只剩少年人应有的恭谨,“孙儿涉世未深,诸多关节恐难尽察,还望外公不吝赐教,多予提点才是。”
话语间,他微微躬身,玄铁护腕在日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既显孺慕之情,又藏着少年人对长辈智识的敬重 —— 这声 “赐教”,既是谦辞,也是将老将军的经验视作铠甲的心意。
赵常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赞许又深了几分,少年人有锋芒不难,难的是懂得藏锋,更懂得借势。
他捻着短须笑道:“你也不必过谦!只是这朝堂不比北境沙场,刀光剑影都藏在锦缎底下,三天后的宫宴,便是头一关!”
随即他忽然话锋一转,目光紧紧看着吴天翊:“太后特意传召,明着是为你接风,实则是想给你塞个人 —— 那四位被点名赴宴的贵女,个个背后都牵着线!”
“内阁首辅徐阶的长孙女徐瑶,祖父掌着票拟之权,门生遍布朝野,选了她,便是得了文官集团的半个臂助!” 赵常屈起食指,在案几上轻点,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落在某个名字上,“太傅李崇年的孙女李若璃,祖父是三朝帝师,虽不管实事,却在宗室里声望极重,选她,能堵上天下读书人说燕藩‘武夫无状’的嘴。”
他顿了顿,屈起中指:“尚书令王肃之的嫡女王莞宁,父亲总揽六部,手里攥着官员升迁的册子,太后若想安插人手进燕藩,她便是最好的桥梁。”
最后,他指尖虚虚悬在半空,像是在描摹某个名字的笔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至于淑妃的侄女沈明玥 —— 淑妃是太后一手提拔的人,这姑娘自小养在太后宫里,眉眼间都带着太后的影子。”
赵常放下手,指腹摩挲着砚台边缘的冰裂纹,眉头微皱道:“这四个里头,徐瑶有文官撑腰,李若璃有清名加持,王莞宁有实权傍身,可太后真正属意的,定是沈明玥!”
他抬眼看向吴天翊,长长叹了一口气:“太后这是故意把燕藩架在火上烤 —— 你选了内阁首辅的孙女,便冷了太傅的脸面!”
“挑了尚书令的嫡女,就寒了淑妃一党的心。这四个姑娘,背后牵扯着文官集团、宗室、六部与后宫,哪一个不是跺跺脚就能让朝堂震三震的主?”
赵常屈起的手指重重砸在案几上,虎口的老茧泛出青白:“唉,选谁,都是把另外三家推到对立面!不选,便是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她正好借着‘抗旨不遵’的由头发难。这步棋,比三郡那饵更毒 —— 太后是想让你选也不是,不选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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