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盼站在雕花木窗前，食指抚过窗棂上新刷的绿漆。月光漫过她垂至腰际的长发，在青砖地上拖出细长的影。
主卧又传来瓷器碎裂声，这次混着张素芬刻意压低的呜咽："；老吴你摸摸良心！这些年是谁给你端茶递水..."；
铜制门把手在掌心沁出寒意，吴盼转身时瞥见五斗橱抽屉缝隙里的红绸。褪色的绸角沾着暗褐污渍，像极了她通过对吴国栋进行记忆回溯时看到的原主的母亲被拖走那夜，牛棚墙上飞溅的血点。
"；盼盼？"；
吴国栋的声音在走廊尽头响起。老式座钟的滴答声里，吴盼看见父亲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松着——这是原主的母亲生前最忌讳的失仪。
"；您书房里的墨该换了。"；吴盼错身而过，军绿挎包擦过父亲手背。
挎包内侧缝着的暗袋里，藏着半片沾着煤灰的蓝印花布——那是百合流产时死死攥在手里的。
书房台灯将吴国栋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的劳动模范奖状上。吴盼的指尖划过书架，在《资本论》第三卷停住。
书脊裂口处露出半张泛黄照片，十六岁的自己穿着白衬衫，胸前别着被红卫兵扯坏的团徽。
"；李主任明天要来。"；吴国栋摩挲着紫砂壶缺角的刻字，"；他在市劳动局给你安排了文员岗位。"；
樟木箱突然发出轻响。吴盼转身时，一缕发丝勾住箱角铜锁，扯开道三指宽的缝隙。
月光漏进去的刹那，她看见箱底那件月白旗袍下压着的诊断书——1972年12月3日，死亡证明上的"；肺结核"；被红笔圈出，旁边是原主的母亲清秀的批注：砒霜中毒待查。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吴盼听见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腕间银镯撞上书架，惊落了积年的灰尘。
张素芬傍晚端来的银耳羹里，飘着不该有的苦杏仁味。
"；爸，"；吴盼忽然轻笑，指尖拂过书架上新摆的塑料红花，"；明晚我想吃酒酿圆子。"；
晨雾未散时，吴盼蹲在四合院天井里搓洗衣裳。肥皂泡漫过青石板缝，将倒映的蓝天割裂成细碎光斑。
张素芬的高跟鞋声在回廊响起，吴盼数到第七声，猛地拧干军大衣。
"；盼盼啊，这种粗活..."；张素芬的玫红丝巾扫过搪瓷盆，吴盼抬头时，正看见她新烫的卷发里别着的玳瑁梳——那是母亲陪嫁的首饰盒里少了的物件。
"；张姨，"；吴盼甩开湿漉漉的刘海，露出眉骨处淡去的疤痕，"；您说人喝了掺砒霜的银耳羹，是先吐黑血，还是先指甲发紫？"；
搪瓷盆"；咣当"；翻倒，肥皂水漫过张素芬的绣花布鞋。吴盼起身抖开军大衣，内衬上一块暗红血迹正对着继母瞬间惨白的脸——那是去年冬天她给难产的母狼接生时染上的。
"；市劳动局的调令！"；邮差的大嗓门打破僵局。张素芬抢着去接牛皮纸信封时，吴盼看见她涂着丹蔻的指甲在"；吴国栋同志亲启"；上留下月牙形掐痕。
午饭时砂锅咕嘟作响。吴盼舀起一勺鸡汤，银勺突然在碗沿磕出清响："；张姨，您说现在的耗子药，还掺不掺红矾？"；
吴国栋的汤匙掉进碗里。张素芬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攥着绣并蒂莲的桌布。
"；盼盼，"；吴国栋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带血丝的痰，"；下午陪我去趟劳动局。"；
吴盼盯着父亲衣领下的红疹，想起昨夜书房里那罐新拆的龙井。瓷罐底部粘着的白色粉末，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吉普车驶过长安街时，吴盼数着路旁新刷的标语。司机老王从后视镜偷瞄她膝头的《赤脚医生手册》，书页间夹着的艾草标本掉出半片枯叶——这是百合流产那晚，她蹲在茅草丛里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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