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酒馆后院的正房内,昏黄的油灯摇曳不定,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炕桌上投下斑驳的银影,洒落在摊开的蓝皮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徐慧真坐在炕沿,红指甲一下又一下划过 “四季鲜” 最后一页流水账,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她 “啪” 的一声把算盘往炕桌一推,珠算珠子噼里啪啦地乱撞,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你疯了?且不说四季鲜的库房里光粮食就上千斤,冰窖里可还存着几百斤海货,就这么白送给政府?那可是咱们多少日夜的心血!” 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愤怒,眼眶也因为激动微微泛红。
李天佑沉默不语,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瑞士巧克力,包装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掰了半块,轻轻塞进徐慧真嘴里,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是送,是‘物归原主’。当年我带着三个孩子逃亡的时候,身上的钱都是组织给的。虽说这四季鲜是我一手打拼出来的产业,但没有人家那瓢水,也活不了我这条鱼不是......”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回忆的感慨。
“说实话!” 徐慧真用力吐出巧克力,猛地站起身,杏眼圆睁,直直地盯着李天佑,“少拿这些话糊弄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李天佑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为了以后的安稳。商人身份往后怕是地位最低,要被打压的...... 时代变了,咱们不能再按老路子走。” 他的眼神中透着忧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风雨。
“那又怎样,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地位都不高,民国的时候,要没背景谁都能来咬一口,咱们不也活的好好的嘛。我看红党的人气象不一样,进城这几天对老百姓秋毫无犯,街上的混混都消停了不少,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徐慧真双手抱胸,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你就是想太多!”
李天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解释道:“你不懂,红党的主义跟别人不一样,现在的红党是向苏联看齐的,苏联最拿手的就是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资产阶级也就是商人永远是打击的对象。在红党治下,越穷越安全。咱们得早做打算,不然以后日子难啊。”
“那小酒馆怎么办?总不能也拱手让人吧?” 徐慧真着急地问道,眼神中满是担忧。
“酒馆当时买的时候就在你名下,后院的房契我早在几个月前就直接转到了你和秦淮如名下,交易时间也改在了同一天。这样一来酒馆明面上跟我没有关系,淮如虽有房子但不多,她又是贫农出身在酒馆做雇工,成分不会有问题......” 李天佑耐心地解释着,试图让她安心。
然而,徐慧真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扑到了他身上,手指已经狠狠掐住了李天佑腰间的软肉,语气里满是醋意和委屈:“你的淮如姐姐倒是安顿的挺好哈,把锅都甩到我头上了!李天佑,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别急,别急,你听我说完呀,” 李天佑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攥住她的手,“你本就出身酒坊,成分不好操作,小酒馆产业不大,放你名下也不会改变你的成分。但是我不一样啊,我是红党烈士遗孤,按他们的说法叫‘革命家属’,你是我媳妇儿,成分跟我走,也安全的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一家人啊!”
听了这话,徐慧真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泄气般伏在李天佑怀里一动不动。李天佑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嘱咐着:“四季鲜的旧账簿不是一直就做了两份嘛,明面上的好好整理一下,回头交上去,暗地里那份...... 烧了吧。只有这样,咱们才能真正安心。”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寒风仍在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
四季鲜后院的仓库里,榆木门板被岁月磨得发亮,门缝间时不时钻进几缕寒风,卷起墙角的灰尘。屋内,干菜的气味混着牛爷旱烟的呛香,在昏暗中交织弥漫。
牛爷戴着那副磨得边框发白的老花镜,正蹲在箩筐堆旁,苍老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着算盘珠子,“噼啪” 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蔡全无则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专注地给新到的冬枣裹草纸,动作轻柔而娴熟,仿佛在呵护着什么珍贵的宝物。夕阳从狭小的气窗斜斜地切进来,在斑驳的砖墙上投下三人长长的影子,随着光影的移动,影子也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牛爷,蔡叔。” 李天佑反手闩上门,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伸手从棉袄内袋掏出个蓝布包,布料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来被人小心地保存了很久。“这是咱四季鲜的账本,您二位再给过过目?” 他的语气看似平静,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蔡全无的手顿了顿,原本包裹冬枣的动作停滞,草纸上的两颗冬枣滚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牛爷摘下老花镜,用烟杆在算盘框上重重地磕了磕,震落些许烟灰:“天佑啊,打从你开店那天起,账本上的数就从没差过半文钱,不用看了。往日里你都是直接把分红送过去,今儿特意把我叫过来,怕是有事吧,跟你牛爷客气啥,有事直说就是。” 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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