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森的牢房里,张长弓正拖着残腿,费力地用指甲在凹凸起伏的泥墙上刻下一个“正”字。他看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眼前蓦地出现臭道士严厉的眼神,似乎在责骂他练字不用心。张长弓心里一酸,泪水滴落在手上--这是他和宋继儒入狱的第五天。
这五天里,每到晚上,都会有四名狱卒走进牢来,手中执着钢刀,押了宋继儒出去。过了良久,在张长弓提心吊胆的等待之中,就听见铁链曳地之声。四名狱卒架了宋继儒回来,宋继儒通常全身是血,显是刚被狠狠的拷打了一顿。
宋继儒一倒在地下,便即昏迷不醒,其脸上、臂上、腿上,都是酷遭笞打的血痕。张长弓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见此情景也忍不住潸然泪下。总算宋继儒年纪甚轻,自幼习武,身强力壮,每夜挨一顿打,倒也经受得起。然而,当宋继儒缓缓醒转,无论张长弓怎么苦苦劝说,宋继儒宁死不肯屈打成招,张长弓也无计可施。
此后每到天色将黑,张长弓就愁眉不展,知道宋继儒惨受荼毒的时候来了。果然,这夜里,宋继儒又被拉出去经受拷打。张长弓犹如受伤野兽在牢房里低吼,恨不得自己代替宋继儒挨这顿毒打。他恼怒地捶打自己的伤腿,恨它拖了后腿,导致自己不仅不能拯救宋继儒,反而成为累赘。
张长弓抬头望窗,见天空月亮正圆,桔黄的玉盘渐渐幻化成臭道士慈祥的笑脸。张长弓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先生,您放心,我会替他顶罪,我会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他自顾自的闭目暗自祈祷,只听得脚步声响。他忙睁开眼,见狱卒领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那狱卒侧头向他打量,忽然说道:“姓张的,有人瞧你来着。”
那狱卒从身边掏出一枚大铁匙,开了外边的铁门,把一个衣饰华丽的英俊少年推进来,口里催促说:“长话短说,莫要被其他人发现。”自己先退出去,在外把风。
张长弓见来人正是王乙,不由大怒,当即跃起,怎料伤腿酸软,便要摔倒。他不管不顾,忍着剧痛,举起铁铐,猛力往王乙头上砸落。
王乙不会武功,应变的机灵尚在,加之刚刚在李福手里吃了亏,忙闪身相避,躲到牢房角落,双手对张长弓乱摇摆,结结巴巴说:“张兄弟……不,张大哥,息……息怒啊,救……救书呆子要紧!”
张长弓只觉伤腿似乎又断折了,痛得话也说不出来。过得半晌,才咬牙说:“狗日的王乙,你把我们害得好惨!快说,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王乙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抽抽噎噎道:“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想开个玩笑。我就算猪狗不如,也晓得好歹。我活到现在,坑蒙拐骗,除了书呆子,没有谁把我当堂堂正正的人看待。您暂且息怒,我们商量个法子救出书呆子……”
张长弓大声叫道:“你这个害人的东西,我信不过你。你真有心,去找李福来。”
王乙低下了头,轻声道:“李福也被县令通缉不能现身。我跟他刚刚才碰过头,他让我来找你讨主意。他说扬州太远了,等高仙草赶来相救时,只怕书呆子已一命呜呼。”
张长弓至此才相信他,招手说:“你过来,此等机密之事,不可让其他人听见。”
王乙贴着墙,迟迟疑疑围着牢房打转,距离张长弓远远的,捂着脸说:“打人不打脸,我还要靠这张脸混口饭吃。”
张长弓刚刚抬起手,王乙吓得发出一声怪叫,如兔子一样在牢房里乱窜。
张长弓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胆儿忒小了。放心吧,我的气已经出过了,不会再找你麻烦。你附耳过来,我有事问你……”
王乙始放下心来,挨到张长弓身旁。
张长弓问:“你可打听到当铺掌柜是怎么死的?”
王乙警惕地看着四周,确信无人,方才低声说道:“我一个外乡人,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知道这个?”
张长弓乜斜着眼看着他:“少来!凭你这张脸蛋,几个女人能抗拒得了!快说,你是怎么进来这死囚牢的?”
王乙微微一笑,不无得意之色:“我在妓院认识一个相好,通过她牵线,跟县令的爱妾勾搭上了,因此摸清了县令的底细。原来,杨县令就是当铺的幕后老板,靠着当铺赚取高额利息。那日,当铺掌柜收到白练蛇宝剑,自鸣得意地携剑来县府邀功。不料,县令嫌他不该给你们二百两白银。掌柜辩解说,白练蛇价值千金,用二百两银子收下赚大发了。县令大怒,失手杀死胖掌柜。他怕你们会来赎买白练蛇,为永久霸占宝物,才想要把你们三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幸亏李福逃走了,他似乎对李福有所顾忌,不然你和书呆子早成刀下亡魂!”
张长弓唬得肝胆俱裂,得亏李福听话逃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生死攸关,不能再迟疑,遂问:“牢房土墙外是不是牲口棚?棚里有多少牲畜?”
王乙说:“全县的骡马差不多都在这里,有上万头。”
张长弓嘴角露出笑意,说:“你和李福趁天黑混进牲口棚里,用铁锹在墙壁上挖个洞,我们想法把书呆子救出去。”
王乙吓了一跳,头摇晃得如拨浪鼓,说:“劫狱?我不敢,官府会通缉我们的。”
张长弓伸出一根手指头,说:“我许你一千两黄金,如何?”
王乙的眼睛立刻亮了,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我是唱戏的,虽然不识字,也敬佩关云长义薄云天。钱不钱的两说,不能救出书呆子,我王乙誓不为人!”
张长弓露出满意笑容,再三叮嘱注意事项,王乙不住地点头。临行时,王乙郑重其事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王乙离开后不久,宋继儒全身鲜血淋漓,被人拖回牢房,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这次回来,宋继儒脸色苍白如死人,连若断若续的呻吟声都没有。无论张长弓如何摇晃呼唤,始终一声不吭,似乎已经死去。
张长弓抱着他软绵绵的脑袋,眼泪乱纷纷堕下,大声哭喊:“呆子,你这个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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