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霸先稍一思索,也不意外,只道:“可是最近听说皇上抱恙,国事却全权委托给了东宫。且开春之后,也并未召晋安王和诸王回京。臣以为,或者情势,还没有进展到如殿下所想的地步吧!”
萧绎这回倒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手,道:“将军请喝茶。”
陈霸先亦不再推脱,道了声谢便举盏喝了,而后问道:“殿下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萧绎这才自袖中将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递给他,笑问道:“如此举动,将军当没有异议罢?”
那是一张寻常纸笺,其上只有寥寥数字,前无台头,后无落款,不过内里的文字却让陈霸先面上却微微改变了颜色,喃喃自语道:“王爷授臣与军中都护一职?”
萧绎笑道:“将军当得起此重任,孤并没有看错人。”
陈霸先摇头道:“实在是不胜惶恐,臣无功,不敢受禄。”而后,坚定的将那字条亲手奉还与萧绎,方道:“臣愿为王爷效力,但必须是在事成之后。”
萧绎嘴角一扬,微微笑道:“将军风骨傲然,令孤心生钦佩。不过依将军看来,皇上病中将国事委托与东宫,其用意如何?”
他问得直白,陈霸先也答得直白:“依臣之浅见,陛下大概是谁人都不想用了,所以才委用东宫。殿下以为然否?”
萧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道:“孤愿闻其详。”
陈霸先又道:“臣此语有谤君之嫌,先请殿下恕罪。臣孤陋寡闻,身在荆州也听闻东宫去岁屡次被陛下见责。年前一番,便是因新近国师全摩指证其前任璃尘涉嫌谋逆,又与长公主之案多有牵连,因此更将东宫牵涉入内。随后陛下责罚东宫,东宫于太极殿偏殿内跌伤右腿,京城中更有近百人涉案,被捕入天牢中轮番审讯。想那全摩不过是一介出家人,此事若不得陛下默许,纵然网罗编织再严密谨慎,又焉得最终成狱?”
萧绎仍然不置可否,接着问道:“今上英主,光明烛照,依将军所言,何以会容许臣子弄权,以蔽天听?”
陈霸先便道:“陛下所为无非二字,集权而已。”
萧绎心下一惊,击案低声呵斥道:“你大胆!”
陈霸先面色不改,离座跪倒,正色道:“听者若非藐藐,言者则必谆谆,臣虽鄙陋,此行亦有置死生于度外之觉悟。请殿下容臣禀报完毕,再发落亦不迟。”
萧绎默视他良久,举手示意,阁中侍者尽皆无声退下。方开口道:“孤此处并无洞开之水亭,亦无划灰之火箸,效不得古人,还请将军慎言。”
陈霸先心知他既已认同自己的想法,此言不过是做做官样文章罢了,于是略笑笑,以示自知,道:“殿下妻族徐氏一门,簪缨旧族,三朝亲贵。徐少将军而今乃以长州节度使的身份镇守长州,以御外虏。虽近年陛下分将分兵,内外势力皆掣肘甚多,但军中旧部仍为可观。长州乃本朝北门锁钥,襟山带河,徐少将军领兵镇于彼,进可击虏,退可守城。势重权危,乃世人共识。因此,不难推断出,陛下心中,待殿下与其他诸王,也是略有几分不同的。”
说到此处,突然转口问道:“臣数年前曾到过长州一次,登危城深池而望大漠弓月,乘万里长风,似可想见正正之旗,堂堂之阵。不知殿下鹤驾可曾至于彼方?”
萧绎哼了一声,道:“生于深宫,成于妇人之手,孤便是实例。我连京师都是第一遭出来,何况边陲重镇?”
他面色悻悻,陈霸先只作未察,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而殿下的兄弟之中,除却东宫身为储君之外,最为显赫的便属晋安王。晋安王妃出身琅琊王氏巨族,与殿下的妻族东海徐氏可谓是高下难分。但王家历史渊源,其宗势广布南北诸州,便以荆州王氏而言,两者之间便一直丝连不断,乃至于王贞秀敢对殿下阳奉阴违,首鼠两端,把持省内,使参知平章皆同虚设,全赖部中吏刑二衙与之抗衡,只是如此一来,又使政令难行,虽天子诏敕,不免屡成虚空。”
他抬头看了萧绎一眼,右手按了按膝盖,方冷笑道:“卧榻之侧,酣眠虎狼,殿下如处其位,可能得一夕安寝?便是不拿王贞秀来开刀,殿下也要为自己寻得一处突破口才是。此乃情势逼人,殿下不得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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