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婆突然咳嗽起来,烟袋锅有意无意地敲在火塘边沿。火星溅到吴父脚边,他立刻站起来:"我替龙家娃应了!"
满堂哗然。按苗俗,只有血亲才能代为受考。龙安心震惊地看着吴父,对方却只是摸了摸腰间的镰刀:"晓梅的绣片...那个'归山'的'归'字,是我教她写的。"
县医院住院部飘着消毒水的气味。龙安心提着保温桶站在305病房外,听见里面传来吴晓梅和护士的对话。
"体温正常了。"护士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男朋友昨晚在走廊长椅上睡了一宿。"
"他不是..."
"哎呀,耳朵都红了。对了,你父亲刚才打电话,说让你教他写汉字。"
龙安心推门进去时,护士正给吴晓梅拔针。看见他手里的保温桶,小护士眨眨眼:"苗家酸汤?听说能治百病呢。"
"只是普通的鲤鱼汤..."龙安心话没说完,吴晓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护士连忙拍背,从她嘴里掏出一片银亮的东西。
"这是什么?银箔?"
吴晓梅的脸涨得通红。龙安心接过那闪亮的小薄片,发现是片被咬变形的银叶子——正是"雷公丝"上脱落的部分。
护士走后,病房陷入尴尬的沉默。龙安心盛汤时,发现保温桶底层沉着几片奇怪的树皮。
"阿爸放的刺五加。"吴晓梅小声解释,"苗医说...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能固本培元...适合...适合..."
"适合什么?"
"适合要成亲的人!"临床的老太太突然插嘴,"姑娘从昨晚起就盯着门口看,脖子都快扭断了!"
汤勺撞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龙安心手忙脚乱地擦拭洒出的汤汁,忽然听见吴晓梅问:"订单怎么样了?"
他连忙汇报这两天的进展:深圳客人的加急订单今早发货了,附带务婆亲笔写的古歌卡片;省博物馆派人来谈长期合作;最意外的是县残联打来电话,说要给他们颁发"助残就业示范基地"的牌子...
"等等,"吴晓梅皱眉,"我们没招残疾人啊?"
龙安心掏出手机给她看照片。画面里,几个白发苍苍的苗族老人正在分装果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残疾——缺手指的银匠,跛脚的采药人,半盲的歌师...
"县里说六十岁以上算'老年残疾'。"龙安心苦笑,"但务婆很高兴,说终于能领到'手艺补贴'了。"
窗外暮色渐沉,病房的灯管嗡嗡作响。吴晓梅忽然指着天花板:"你看那裂纹,像不像鼓楼梁上的纹样?"
龙安心抬头,发现水泥天花板上的裂缝确实组成了熟悉的图案——鱼尾燕口榫的变体。他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合作社出事了!"阿雅在电话里尖叫,"有人往烘干机里倒糖浆,现在整个机器都..."
龙安心赶回寨子时,合作社院子里弥漫着焦糊的甜味。烘干机冒着青烟,十几个老人正用竹扇拼命扇风。务婆蹲在机器旁,正往控制板缝隙里滴某种透明液体。
"务婆!会触电的!"
"桐油绝缘。"老人头也不抬,"比你们的什么...保险丝靠谱。"
阿雅拽着龙安心衣角哭诉:"我和吴叔叔刚离开十分钟,回来就这样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在草丛里捡到这个。"
一枚银纽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龙安心认出来,这和堂婶节日盛装上的一模一样。
深夜的鼓楼灯火通明。寨老们听完陈述,让人取来一面铜鼓。"三样考验。"最年长的寨老宣布,"第一,认祖。"
龙安心被带到鼓楼最上层。神龛前摆着三只陶碗,分别盛着米酒、酸汤和清水。"找出你父亲参与修建的部分。"寨老指着布满岁月痕迹的梁柱。
汗珠顺着龙安心的脊背滑下。他想起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鱼尾燕口榫",但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接缝。正焦急时,手机震了一下——是阿雅发来的照片,拍的是父亲笔记的某一页。
借着系鞋带的动作,龙安心看清了图示位置。他径直走向东南角的檐柱,手指抚过某处不起眼的凸起:"这里。父亲说加了铁力木垫片,因为当年砍的杉木不够干燥。"
寨老们交换眼神。务婆突然用拐杖敲打地面,震落一片灰尘。在飘散的尘埃中,龙安心看见柱子上隐约露出个"龙"字刻痕——正是父亲的习惯。
"第二考,认亲。"寨老指向火塘边的一排物件:绣片、银饰、药囊、柴刀。吴父紧张地握紧拳头。
龙安心毫不犹豫拿起那个磨得发亮的药囊——吴晓梅每次上山都带着它。翻开内层,里面缝着片发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汉字:"吴晓梅,女,1995年3月..."
"这是她出生时我写的。"吴父声音哽咽,"汉字是...是龙木匠教的。"
最后一考是"认魂"。寨老取来务婆的歌本,指着某页的符号:"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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