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弯腰拾起信封。火漆印上的图案让他呼吸一滞——蟠龙环绕着青囊,正是前世军统医疗处处长陈济棠的私人家徽。这个图案不该出现在二十一世纪,除非......
"告诉首长,"叶徽将信封轻轻按在女生颤抖的掌心里,"我会带三色堇去。"
这是1943年重庆地下党的接头暗语。女生的瞳孔骤然收缩,转身跑进夜色中的样子像是受惊的鹿。叶徽站在门前,听见自己血液冲击鼓膜的声音。或许不该冒这个险,但那枚家徽...他必须确认。
宿舍里,台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满墙的古籍上。叶徽展开宣纸,狼毫笔蘸饱了墨。在"戏曲程式化表演对方法派的解构"这一行标题下,他流畅地列出七个子课题。钢笔尖在写到"眼神的二十八种运用方法"时顿了顿,墨水晕开成一个小小的黑洞。
前世记忆突然汹涌而来。那个雪夜,梅兰芳差人送来的野山参盛在描金红盒里,而他在病榻上咳出的血染红了《贵妃醉酒》的剧本。当时梅先生说了什么?"叶公子,戏是假的,情是真的。"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刘教授的新邮件带着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周鹤鸣老先生同意见面,备注栏里写着一行小字:"先生问叶公子可还记得广和楼《游园惊梦》的'三笑'?"
叶徽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广和楼,1935年冬,梅兰芳为叶家堂会特意加演的场次。那日他坐在二楼包厢,看杜丽娘在台上"三笑"——一笑矜持,二笑娇羞,三笑则是跨越生死的决绝。散戏后,他在后台对梅先生说的那句话,如今竟被原封不动地送回。
窗外,一片银杏叶飘落在窗台上。叶徽轻轻将它夹进《中国戏曲志》的扉页。书页间滑落一张照片,是上周在校史馆偶然发现的——1937届毕业生合影,角落里那个穿阴丹士林布长衫的青年,有着与他分毫不差的眉眼和同样微蹙的眉头。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三色堇要紫色的。"叶徽凝视着这七个字,突然轻笑出声。当年在重庆,陈济棠的接头暗号最爱用花名,而紫色三色堇代表的是——"可信的叛徒"。
他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三样东西:半块残缺的玉佩,一张泛黄的戏票,以及一枚小小的、已经生锈的钥匙。这是原主留在银行保险柜里的全部遗物,而钥匙对应的柜子里,锁着一本写满英文的医疗日记。
叶徽将锦囊放入怀中,突然对着空气说:"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窗帘微动,一个身影从阳台阴影处走出来。月光照亮了来人腕间的百达翡丽——这是云姐去年生日时,他被迫收下的"礼物"。
"肾功能恢复得不错啊。"云姐的声音像涂了蜜的刀,"都能徒手制服小姑娘了。"她踱到书桌前,染着猩红指甲的手指划过论文标题,"怎么,戏子当腻了,想当学者?"
叶徽不动声色地将宣纸移开:"有事?"
"芳芳那个蠢货把《南方雨巷》的海外发行权贱卖了。"云姐突然俯身,香水味呛得人头晕,"我要你明天在记者会上公开指责她违约。"
叶徽慢条斯理地洗着毛笔:"违约金不是已经..."
"我要的不是钱!"云姐的指甲抠进了木质桌面,"我要她身败名裂!就像她对你做的那样——"她的手突然伸向叶徽的裤腰。
叶徽后撤半步,云姐一个踉跄撞翻了砚台。墨汁泼洒在她价值六位数的套装上,像一条狰狞的黑龙。
"你......"云姐扬起手,却在半空僵住了。她的目光落在叶徽刚刚露出的锁骨上——那里新添了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形状酷似火焰。
"陈家的火云纹。"叶徽整理好衣领,语气平静,"昨晚和陈老下棋时,他孙女非要给我纹的。用的是祖传的朱砂墨,据说三个月才会褪。"
云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不知道陈家意味着什么。她的手慢慢放下,突然笑了:"有意思。看来我们都小看你了。"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对了,那个周鹤鸣......"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他儿子十年前死于一场车祸。刹车线是被人剪断的。"
门关上后,叶徽长久地凝视着墙上的影子。月光渐渐偏移,照亮了书桌抽屉的缝隙——那里露出一角报纸,头条照片里芳姐挽着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年负责调查周家车祸的交警队队长。
银杏叶从书页间飘落,叶徽弯腰去捡时,发现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诗:"梦里不知身是客"。这是李煜的词,也是当年他与陈济棠在重庆接头的确认密语。
电脑屏幕自动进入了屏保模式,星空图景中,一颗流星划过。叶徽想起前世临终时看到的最后景象——1947年上海的夜空,也是这样划过一颗流星。而病床前,陈济棠握着他的手说:"叶兄,我们来世再续棋局。"
窗外,不知哪个宿舍楼传来《游园惊梦》的唱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唱得荒腔走板,却让叶徽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他摸出锦囊里的戏票——1935年12月24日,广和楼,甲等三排十二座。座位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个小小的"陈"字。
手机第三次震动。陈墨发来一张照片:紫藤花架下,白发苍苍的陈老先生正在摆棋,棋盘旁边放着一盆盛放的紫色三色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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