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 you...Chinese style?"他比划着。
我灵机一动,用剃刀在他胡须末端修出两道优雅的弧度,像关羽的美髯。老人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突然掏出一沓卢比:"For luck!"
到打烊时,我数了数收入——相当于南京店三天的营业额。普莉娅挺着肚子帮我打扫,突然皱眉按住腹部。
"怎么了?"我扔下扫把。
"没事,"她勉强笑笑,"宝宝踢得太用力了。"
当晚,普莉娅发起低烧。Sharma家请来的医生说是正常妊娠反应,但我整夜不敢合眼,用湿毛巾给她擦汗。凌晨时分,普莉娅迷迷糊糊用印地语说着梦话,我唯一听懂的是"Maa"(妈妈)这个词。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开店,发现门口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我妈,拎着两大袋中药,身后跟着同样目瞪口呆的旅行社导游。
"儿子!"她一巴掌拍在我背上,"这什么鬼地方,出租车司机绕了我三圈!"
原来普莉娅偷偷给我妈买了机票。看着小老太太在德里街头骂司机的英姿,我鼻子一酸。但当她想在店里熬中药时,我坚决阻止了——檀香味的理发店已经够奇怪了,再加上当归味怕是要吓跑客人。
我妈和普莉娅父亲的第一次会面堪称灾难。餐桌上,她坚持用筷子吃咖喱,结果甩了普莉娅姑妈一脸;而老爷子则对我妈带来的皮蛋嗤之以鼻,称其为"恶魔的蛋"。
"亲家,"我妈用浓重的南京腔说,"你们这米饭太硬,对孕妇不好。"
"我们吃basmati四千年了!"老爷子胡子直翘。
"四千年还没学会煮软点?"
眼看要吵起来,普莉娅突然痛呼一声——羊水破了。比预产期提前了整整三周。
德里私立医院的产房像五星级酒店,但流程混乱得令人发指。我办入院手续时,窗口职员慢悠悠地喝着奶茶:"Sir, first you need to get form 12B from counter 3..."
等我终于冲回产房,普莉娅已经疼得脸色煞白。医生却说要等"吉时"——两小时后木星运行到某个位置才适合生产。我妈当场发飙,抄起热水壶就要砸人。
"Wait!"我拦住她,转向医生,"Doctor, 我是外国人,我们中国人有个传统..."
医生好奇地凑近:"Yes?"
"第一个碰新生儿的人..."我神秘地压低声音,"会继承他的好运。"
"Really?"
"所以..."我掏出一叠卢比,"能不能现在就接生?我想让宝宝第一个看到我。"
不知道是钱的作用还是这个扯淡的故事起了效,半小时后,我穿着无菌服站在产房里,握着普莉娅的手。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时,我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是个女儿。"护士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
我颤抖着接过那个皱巴巴的小东西,她有一头黑发,皮肤却像普莉娅一样是蜜糖色。护士问名字,我脱口而出:"关雅。关羽的关,高雅的雅。"
后来我才知道,印度人习惯用祖先或神只的名字命名。老爷子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当护士把婴儿抱给他时,奇迹发生了——小关雅一把抓住了他的胡子。
"Strong grip!"老爷子惊呼,随即大笑,"Like Shiva!"
那天晚上,两个家族围在医院休息室里,分享着我妈带来的桂花糕和Sharma家准备的甜奶球。老爷子甚至尝试用筷子,结果戳到了自己鼻子。
"亲家,"他罕见地对我妈举杯,"你儿子...not bad."
我妈哼了一声:"你女儿也不错,就是做饭太辣。"
我看着婴儿床里的关雅,她的小手在空中抓挠,仿佛想握住两个相隔千里的世界。普莉娅疲惫但幸福地靠在我肩上,轻声说:"Main tumse pyar karti hoon."
这一次,我终于听懂了。这是她第一次用阴性动词形式——"我爱你",而不是之前的"我爱"。
德里夏夜的风穿过百叶窗,带着咖喱、檀香和新生儿的奶香。在南京,此刻该是梧桐叶落的季节。我低头亲吻普莉娅的额头,心想关羽当年过五关斩六将,大概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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