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点点头,眼里有泪光:"你...去...西班牙...不怕..."
我喉咙发紧。这个固执了一辈子的男人,在病中终于放下了半个世纪的恐惧,只为儿子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回到家,卡门正坐在我的小公寓门口,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看到我,她立刻跳起来:"Lo siento mucho(非常抱歉)!我不该瞒着你..."
我一把抱住她,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柑橘香水味:"我也对不起,反应过度了。"
我们坐在狭窄的阳台上,卡门终于完整地讲述了她的家庭故事——那个"橄榄园"其实是她曾祖父留下的,整个家族靠它度过了西班牙内战和经济危机。虽然家境殷实,但她从小被教育要自食其力,这也是她选择做自由摄影师的原因。
"我真的很抱歉没早点告诉你。"她玩弄着我衬衫的纽扣,"在西班牙,人们不会一开始就问对方家有几公顷地..."
我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在中国也不会。只是...签证的事让我有点敏感。"
"关于这个,"卡门眼睛一亮,"我有个新想法!既然他们怀疑你想移民,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
"什么意思?"
"申请旅游签证!"她兴奋地说,"先去看看,认识我家人,然后再决定...未来。"
这个计划听起来简单得可笑,但也许正是我们需要的——放慢脚步,给彼此更多了解的空间。
三天后,我重新递交了申请,这次是90天的短期旅游签证。等待期间,卡门的父母做出一件让我们措手不及的事——他们直接订了机票要来中国!
"?Dios mío!(我的天!)"卡门接到电话后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们说不能等签证结果,要先来'考察'未来女婿!"
我僵在原地,脑海里闪过父亲刚能拄拐杖走路的样子,和那个尚未完全解冻的家庭关系...
"什么时候到?"我干巴巴地问。
"后天。"
接下来的48小时像场荒诞喜剧。我紧急给父母买了新衣服,教父亲简单的英文问候语,母亲则疯狂打扫房子,甚至想把用了二十年的沙发套换掉。妹妹更夸张,下载了西班牙语速成APP,整天对着手机练习"Hola"和"Mucho gusto"。
卡门也好不到哪去,她紧张地列了张清单:不能让我父母知道他们住五星级酒店("太炫耀了"),不能当着我爸面接吻("太开放了"),不能聊政治宗教("太敏感了")...
"放松点,"我试图安慰她,"最坏能坏到哪去?"
事实证明,我严重低估了文化碰撞的威力。
卡门的父母——何塞和伊莎贝尔——比照片上还要耀眼。何塞是个高大魁梧的安达卢西亚人,一见面就用熊抱差点勒断我的肋骨;伊莎贝尔则是个优雅的塞维利亚女士,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捧着我的脸左右各亲了三下。我父母僵在原地,表情像是看到了外星生物。
为缓解尴尬,我提议去附近有名的火锅店。这个决定后来被证明是个灾难。
何塞对麻辣锅底毫无概念,第一口毛肚就辣得跳起来,灌了半瓶啤酒还止不住咳嗽;伊莎贝尔则对鸭血表现出了西班牙人特有的夸张恐惧,用叉子挑起一片惊呼:"?Sangre!(血!)";而我父亲,在尝试用蹩脚英语解释"脑花不是真的脑子"时,不小心把一整块豆腐甩到了何塞的定制衬衫上...
"?Mi camisa!(我的衬衫!)"何塞惊呼。
"Sorry! Sorry!"父亲结结巴巴地道歉。
卡门和我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爆发出大笑。这笑声像有传染性,很快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连服务员都忍俊不禁。何塞干脆脱掉脏衬衫,只穿里面的背心,举杯用刚学的中文喊:"干杯!"
酒精和笑声渐渐融化了坚冰。何塞和我父亲通过卡门的蹩脚翻译聊起了农业——原来我们家在阿坝州也有个小果园;伊莎贝尔则对我母亲自酿的杨梅酒赞不绝口;最神奇的是,妹妹居然和卡门的父母用手机翻译软件聊起了西班牙足球!
离开时,何塞拍着我的肩膀说:"Hijo(儿子),你有个好家庭。"而父亲,用他康复中的右手与何塞握了握手,这是生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使用那只手。
一周后,我的旅游签证顺利获批。卡门父母回国前夜,我们在锦里的一家老茶馆举行了告别宴。三家人围坐在竹椅上,品着不同产区的橄榄油(何塞坚持带来的)和我家的杨梅酒,用中、西、藏三种语言轮流祝酒。
"为健康干杯!"父亲用英语说,虽然发音古怪但诚意十足。
"?Por el amor!(为爱情干杯!)"伊莎贝尔举杯。
"????????????????????????????!(祝您生活幸福!)"母亲用藏语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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