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卢西亚的八月,连空气都仿佛被橄榄油浸润过。我站在卡门家族橄榄园的百年老树下,看着工人们搭建明天婚礼用的花架。距离那个成都的告别已经过去两年,我的90天旅游签证早已通过婚姻转为居留,而明天,我们将在这片金色土地上正式结为夫妻。
"?Shuanglang!(爽朗!)"卡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她抱着一大捆雪白的绸缎,红发上沾着几片橄榄叶,阳光穿透叶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妈让我确认这个悬挂方式,"她气喘吁吁地把绸缎塞给我,"说是要符合藏族传统?"
我展开那幅洁白的哈达,忍不住笑了。母亲特意从国内寄来的祝福,现在要和西班牙的鲜花拱门结合在一起。昨天视频时,她坚持要在仪式中加入"撒青稞"的环节,卡门父母则坚持要跳弗拉门戈,最后司仪看着混搭流程单直挠头。
"这样挂,"我比划着将哈达系在橄榄枝上,"明天阿爸致辞后会亲自给你戴上。"
卡门突然安静下来,绿眼睛闪烁着:"他真的愿意来?"
我点点头。去年冬天,父亲终于完全康复,不仅重新走路不用拐杖,还开始学简单的西班牙语。当我们在视频里宣布婚讯时,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去。"
现在,三家人全住在橄榄园的主屋里。卡门的祖母——那位九十岁还每天喝雪莉酒的老太太,正教我妈做西班牙冷汤;我爸则跟着何塞学习分辨不同品种的橄榄油,两个男人用手比划着交流,居然能聊上半天。
婚礼前夜,按照藏族传统,我们本该分开住。但卡门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穿着印有熊猫和斗牛的睡衣。
"睡不着,"她把头靠在我肩上,"感觉像做梦。"
我抚摸着她散落的红发,想起这两年的点点滴滴:我如何在橄榄收获季被晒脱三层皮;卡门如何在中餐馆对着麻婆豆腐流泪还要吃;我们如何在马德里的狭小公寓里,为到底该挂唐卡还是戈雅复制品争吵又和好...
"明天过后,你就正式成为'橄榄园夫人'了。"我开玩笑地说。
卡门做了个鬼脸:"我更想当'墨脱的西班牙玫瑰'。"
清晨五点,橄榄园就热闹起来。卡门的表妹们负责给她梳妆,我则被何塞拉去试穿安达卢西亚传统礼服——紧身马甲和窄腿裤让我像个斗牛士。
"Perfecto!(完美!)"何塞拍着我的背,差点让我咳出血来。
婚礼在橄榄园中央的空地举行。母亲坚持在入口处摆了个小香炉,藏香的气息混着橙花香气,产生奇妙的和谐。宾客陆续到来——卡门家的西班牙亲戚,我们在成都的朋友,甚至还有两位从墨脱专程赶来的喇嘛。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我差点没认出卡门。她没穿传统的白纱,而是一件融合了藏族元素的金红色礼服,裙摆上绣着橄榄枝与莲花,红发间别着母亲给她的绿松石头饰。她挽着何塞的手臂走来,阳光穿过橄榄叶在她身上洒下流动的光斑。
仪式部分简直像联合国会议。藏族喇嘛诵经祈福,塞维利亚神父主持宣誓,然后是撒青稞、跳弗拉门戈、切蛋糕...父亲坚持用藏语致辞,卡门的表弟实时翻译成西班牙语,当他说到"感谢你们接纳这个倔脾气的儿子"时,全场都笑了。
宴席上,我见识了真正的跨文化融合——西班牙火腿旁边摆着腊肉,海鲜饭配泡菜,雪莉酒和青稞酒并排放置。最受欢迎的是卡门祖母和我妈联手研发的"藏式冷汤",用酸奶代替了西红柿,意外地美味。
"该扔花束了!"卡门的伴娘们喊道。
卡门站在喷泉边,背对着一群单身姑娘。花束划出弧线——正好落在我妹妹手里!她红着脸看向卡门的表弟,那个在马德里学建筑的腼腆男孩,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何塞大声起哄:"?Olé!(好极了!)"
夜幕降临,橄榄树上挂满彩灯。我和卡门溜出喧闹的人群,走到那棵最老的橄榄树下。月光下,她的婚戒闪闪发亮——这是我用祖母绿(她生日石)和绿松石(藏族吉祥物)特别定制的。
"累吗?"我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幸福得累。"她靠在我胸前,"知道吗?小时候我常在这棵树下看书,幻想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样。"
"和一个藏族导游结婚,是不是比想象的还刺激?"
卡门笑了:"比我想象的所有可能都好。"
我们安静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吉他声和笑声。这片土地孕育了卡门,而墨脱的山川塑造了我,如今我们的根须在异国土壤中交织生长,像这些历经千年的橄榄树一样坚韧。
婚后的生活像杯精心调制的鸡尾酒——混合着西班牙的热情与藏族的醇厚。我们在橄榄园附近买了栋小房子,墙壁刷成安达卢西亚蓝,却挂着唐卡和成都街景照片。客厅里永远摆着三套茶具:西班牙咖啡杯、藏族木碗和中国盖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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