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港的潮水刚退到第五道麻石台阶,李岩的皮靴就碾碎了滩涂上的寄居蟹壳。咸腥的海风卷着木屑味扑面而来,百余名百越船匠正围着新落成的楼船打转,船头昂起的鱼首图腾上,尚未干透的朱漆顺着鳞片纹路往下淌,像鲜血渗入海洋的皮肤。
“陛下,这‘水密隔舱’把船舱分成十二格,万一触礁,船腹灌了水咋办?”老船匠阿龙的青铜顶针敲着船舷,百越语里混着明显的秦腔尾音——他曾是瓯雒王的御舟师,如今却对着横七竖八的松木隔板直皱眉。
李岩没有答话,抬手示意亲兵抬来半人高的木盆。七块隔板将木盆分成八格,他舀起整瓢海水倒进第一格,围观的船匠们发出惊呼,却见木盆稳稳浮在水面,其他格子滴水未进。“就像你们用藤条编隔水舱,”李岩敲了敲浸透桐油的麻布隔板,“只不过我们用松木加糯米灰浆,比藤条更耐咸水侵蚀。”
阿龙的顶针划过隔板接缝,突然发现每个隔舱角落都刻着极小的百越鱼纹,与秦地的玄鸟纹首尾相接。他的眼神软下来,想起三个月前李岩带着《越人航海图》来找他,图上不仅标着百越人熟知的暗礁群,还多了用阿拉伯数字标记的“潮汐时刻”和“季风方位”。
“试试横帆?”娅青的声音从桅杆顶传来,她正抱着主帆的绳索,腰间皮袋里装着司南罗盘,铜针在刻有二十八宿的圆盘上轻轻颤动。李岩点头,船匠们拉动绞盘,帆布“哗啦”展开,不同于百越传统的三角帆,这面横帆足有十丈宽,边缘绣着秦越双纹的海浪图腾。
“风向东南偏南,角度三十度!”娅青的呼喊混着鸥鸣,横帆突然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巨弓。楼船猛地前倾,船底的破浪板切开三尺高的浪头,舱内的百越水手们抓紧雕着齿轮纹的扶手,却惊讶地发现,即便船身倾斜,舱内积水也未漫过隔板。
“比我们的独木舟快三倍!”年轻的渔猎手阿虎扒着船舷,看着被甩在身后的礁石群,腰间的鱼叉在阳光下闪着秦地熟铁的寒光。他不知道,李岩在龙骨内侧刻下了现代船舶的“肋骨结构图”,每道横梁的间距都经过反复测算,就像当年在咸阳兵工厂改良弩机般精准。
突然,西北天际涌起铅灰色云墙,浪头瞬间涨到丈余高。阿龙脸色大变,按照百越老规矩,这种“海鬼脸色”该立刻收帆抛锚。但李岩却抬手阻止:“升起三角辅助帆,调整横帆角度,船头对准浪谷!”他亲自握住船舵,舵柄上的司南针正疯狂旋转,却始终指着刻有“南”字的百越羽纹方向。
楼船如离弦之箭扎进浪涛,甲板几乎垂直海面,阿虎抱着桅杆闭眼等死,却听见“轰”的一声闷响,海水从两侧的排水孔喷出,像两条银色水龙。当船身重新扬起时,舱内的百越水手们发现,除了第一隔舱渗进少许海水,其余舱室竟干燥如初。
“这就是‘抗浪十二格’。”李岩抹了把脸上的咸水,指向船底的青铜铭牌,上面用秦隶和百越文刻着“岭南号”,“以后你们驾着它出海,哪怕断了三根桅杆,只要隔舱不毁,就能漂回港口。”
风暴退去时,夕阳给船身镀上金边。娅青摸着罗盘上的经纬度线,那些用阿拉伯数字标注的刻度让她想起学室里的算术课:“陛下,这些‘经度纬度’真能算出我们在大海的位置?”
“就像你们用星辰判断方向,”李岩展开袖中羊皮卷,上面画着南海诸岛的轮廓,珊瑚礁用红色三角标出,暗河入海口刻着秦越双纹的警示符,“不过这次,我们把星星的位置记在了纸上。”他忽然指向更远处,那里有片隐约的淡蓝色阴影,“看见‘日出先照之地’了吗?等季风转向,我们就派‘岭南号’去播撒稻种,不带一兵一卒。”
回到港口时,波斯商队的领队阿巴斯正在码头上踱步,盯着楼船上的横帆装置两眼放光。他的三桅帆船在红海遇过风暴,至今船底还漏着渗水,此刻却看见秦人船只的隔舱结构,竟能在九死一生的海浪中稳如泰山。
“我用三箱琉璃换您的造船图。”阿巴斯的鹰钩鼻几乎贴上李岩的工爵印,“或者,我们可以合作——您的船去波斯,我的船来岭南,货舱里装满彼此的珍宝。”
李岩轻笑,从袖中取出半卷《海国图志》,上面用炭笔绘着蒸汽船的雏形,齿轮与风帆共存:“贸易可以,但有个条件——”他指向正在搭建的“船政司”,飞檐下挂着秦越双语的“丈量海天”匾额,“您的水手必须到我们的航海学堂学习,学会看星象,更要学会看‘海图上的星辰’。”
暮色中,番禺港的灯塔亮起,那是用百越火塘改造的青铜灯楼,火焰在水透镜的折射下,能照出十里海路。李岩看着“岭南号”的剪影在波光中摇曳,忽然想起初到岭南时,百越人划着独木舟在近海捕鱼,看见秦船便以为是海怪。如今不过数月,他们已能操控庞楼船,用司南与星图对话,把海洋变成了文明的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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