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子祥心有余悸地交代忆江南：“以后我病得这么严重，你不要管别的，一定要给我家拍个电报，我死也要死在家里，不能这样不清不楚的死在这里......
你没有看到，小何呼吸困难的时候，那个医生做一个气管切开都做不了，拿刀的手都在颤抖，那个技术真是惨不忍睹，鲜血流的到处都是……要是被同学们知道了，真的会火上加油的……”
小何之死，看来是深深地触动了这个23岁的年轻人，他的感触特别深特别多，居然在向忆江南在托付他的后事了。
小何的父亲，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人。
他忠厚老实木讷，居然丝毫没有觉察到这次出门远行、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一场何等残酷的打击。
他很相信医院领导，是因为有便车顺路带他来看看儿子、所以，他还是高高兴兴地进了学校大门，等着与儿子相见呢。
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啊！
一班的班委中，两位班长倪子祥忆江南，还有洪祥笙、邹庆弟等人都是性情中人，不适合接触奔丧来宾。
两位书记特意指定陈景顺和沈玉其作为学生代表出面接待。
他们两人中，老陈同学稳重老实顾全场面、沈玉其园练明事理已经列入发展对象，他们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乱说话的、一定能够让领导放心、做好奔丧来宾接待工作的。
担心小何的父亲今后的生活来源，哪怕是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
抓紧晚饭后的时间，倪子祥召开班委扩大会评定临时困难补助金。
这可是关系到个人切身利益的事情，班委中邹庆弟也是困难户、加上306宿舍里的7位男生一直就是兄弟相称、关系特别好，倪子祥洪祥笙沈玉其三个人的想法还是有些阻力的。
这个会议，早在上个星期就应该召开，小何生病住院是可以享受临时性困难补贴的。
就是因为忙于抢救护理的事情，拖到现在才来开会，他却已经逝去了……
陆远良组长带头、绕着圈子大道理讲了一堆，就是没有明确的态度……其实，到会者都心知肚明：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小何还应该不应该享受困难补助金？
按理来说，一个大活人因为医疗事故殁了，学校应该对这个学生和家属有一个态度，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作为班里有的同学、特别是306宿舍的把兄弟们，是想着能以这种方式，稍微告慰一下家属的心灵……
忆江南原本是不想多说话的，可是看到这种打太极兜圈子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就是不能解决问题，事情一大堆、拖拖拉拉到什么时候啊。
按捺不住还是发言了：“我提议，按照困难补助金甲乙丙丁四个档次先把金额定下来，最后再考虑，哪些人可以领取哪个档次，行不行？……
年级和学校指望不上的情况下，如何对待规章制度和同学情分？
我们都扪心自问一下吧，我们班的同学们还能为小何同学，最后做点什么？”
忆江南的一番话，直接击中关键点，强调的就是“最后还能为小何同学做点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就是人性当中的柔软。
大家商量确定，甲等10元、乙等8元、丙等7元、丁等5元；最后一致同意，小何同学定甲等；这也是同学们最后的一点心意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城市五保老人每月的生活费也就是8元；一个工人的每月工资36.5元要养活一家人的啊。
刚才话里有话感觉事情很难办的同学，也大松了一口气“总算又完成了一件事情”。
会议开到晚上8点多钟才散会，邹庆弟和两位班长留下来负责填报表册。
邹庆弟也是一个急性子的大炮筒子，他情绪激动、嗓门很大，一旦话闸拉开那是不容易闭上的：“现在群众对霍书记意见就是很大，如果早一点拍电报通知单位，小何父子就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现在对老陈的意见也很大，只听领导的，不能把群众的意见反映给领导”
倪子祥与小何在一个小组学习、一个宿舍共同生活，考试一起传递小纸条，小何像一个哥哥那样帮他出谋划策、他们之间感情比较深的。
他不敢说领导，但还是情不自禁想说话：“现在很多同学都对老陈有意见，确实，他现在很脱离群众”。
忆江南帮助解释：“不能怪老陈，认知不同立场不同，用不着怪谁，大家互相理解吧……我倒是感觉，搞学生工作，年纪小一些的、更好；年纪大些的同学，热情干劲都不如年纪小的同学，他们更有闯劲”。
她还在腹议，你们还不知道我现在承受的非议和指责呢。
话未落音，老陈同学就走进来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大家不由一愣。
老陈说道：“小何的父亲和他们单位的领导，他们现在办公楼值班室，我带你们过去看看吧”。
小何的父亲，才51岁。
黝黑的皮肤、满脸都是纵横交错深如烙印的皱纹；矮矮的个头佝偻的身躯，树皮一般粗糙的大手，骨节分明微微蜷曲肿胀；已经是沙哑的几乎发不出来声音的呜咽着。
一想到再也看不见儿子了，捶胸顿足就像一头羸弱受伤的困兽嚎啕哀叫……
身边照看着他的就是彭县医院的办公室副主任，小何的同事兼好友王宇。
为他擦去流淌的眼泪、为他搓揉那双冰凉的双手、为他按摩麻木的双腿、为他倒上一杯开水、再低声的用当地方言劝说着什么……
面对这位经历了 “青年丧妻老年丧子” 人生最大不幸的老人家，几个年轻同学都说不出任何一句能够安慰老人家的话；语言在这个时候就成了最多余的东西！他们几人只是红着眼圈、默默无语直直的站立在老人面前……
忆江南也是只能不停地擦去脸上的一片湿凉......
还是王宇比较机灵，反客为主请大家坐下。
他介绍了有关彭县医院的情况：“突然收到电报，接着又是长途电话，我们医院的同志非常震惊，很多同志都哭了......小何在县医院是重点培养对象，才被推荐来上大学的……
大家议论纷纷，对小何死于破伤风感到疑问，这种病在我们县医院是可以治好的啊……原本有意派医生过来参加抢救，主要是收到消息太晚了；同时也考虑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各方面条件、都应该比我们县医院更好才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唏嘘不已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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