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正倚在黄花梨透雕鸾纹榻上批阅户部呈报的河工账册,忽觉胃里翻涌起一阵酸意。他下意识抚上小腹,指尖触到织金牡丹纹襕裙的细褶时,猛然惊觉——这具身躯已两月未现月信。
"娘娘,该用安胎药了。"李嬷嬷捧着掐丝珐琅碗跪在阶下,碗中黑汁映出他煞白的脸。
毓庆宫的梆子声穿透窗棂,三更天的梆响混着乾清宫方向急促的马蹄声。胤礽攥紧袖口的指尖微微发颤,想起三日前石静娴离京巡河前夜,曾用朱砂笔在舆图上勾出淮安府的位置:"若快马疾驰,八百里加急三日可抵。"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比黄河汛情早半刻传入紫禁城。康熙摔了正在把玩的田黄石印章,御前太监李玉看见龙纹靴尖沾了血渍——那是天子疾奔时踩碎的茶盏残片。
"皇阿玛!"石静娴在河道总督衙门接到密报时,正捏着沾满淤泥的《河防一览图》。她望着驿卒背旗上"八百里加急"的烫金小字,忽然记起上月宗人府记录的彤史:胤礽被迫以太子妃身份侍寝那夜,她在殿外数了九百八十声更漏。
养心殿内,康熙盯着跪了满地的太医:"保成子嗣乃国本,若有半分差池……"话音未落,惠妃捧着鎏金缠枝莲纹盒闯进来,盒中染血的月事带还带着太子妃独有的沉水香。
此刻的东宫却在上演荒诞戏码。胤礽冷眼看着哭成泪人的格格王氏:"妾身愿为娘娘试药!"他忽觉可笑,这些女子不知眼前"太子妃"腹中根本空无一物,正如她们不知真正的储君正在黄河堤岸与民夫同食糙米。
石静娴在淮安府连夜写了十二道密折。第七封用矾水写道:"臣闻阴阳有道,男子岂能受孕?恐系巫蛊。"第八封却洇了茶渍:"若真有孕,当效汉武钩弋旧事乎?"最后一封落在晨曦里,朱批晕染如血:"愿与君共赴黄泉,不教稚子生于罗网。"
消息传到直隶时,九阿哥正把玩着西洋进贡的显微镜。"二哥这招高明啊。"他碾碎波斯葡萄,汁液顺着指缝滴在《钦天监星象录》的"紫微异动"条目上,"太子妃有孕,索额图余党便不敢妄动,汗阿玛更要保东宫血脉。"
最焦灼的当属四阿哥。他在潭柘寺对着《金刚经》烧了半宿,最终将菩提子串珠扯断,一百零八颗佛珠滚进香灰——那夜太子妃被召幸前,他亲眼见钦天监正使往东宫送过合欢香。
真相在第七日破晓时分浮出水面。太医院院判颤抖着捧出《脉案实录》:"太子妃娘娘乃患瘕聚之症,腹中结块似胎非胎。"康熙闻言竟笑出声,转瞬又沉了脸:"今日之言若出太医院半步……"
石静娴策马回京那日,城门外跪着三百请命立皇太孙的汉臣。她望着朱雀大街猎猎飘扬的龙旗,忽然想起昨夜胤礽夹在治河方略里的字条:"瘕聚需用莪术三钱,记得要酒炙。"末尾画了只抱着药罐打滚的兔子。
毓庆宫的银杏开始落叶时,真正的危机才悄然降临。胤礽在销毁染血的亵衣时,发现袖口暗纹处绣着半枚萨满图腾——与二十年前孝诚仁皇后难产那日,接生嬷嬷衣襟上的图案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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