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的手指骤然收紧,玄鸟纹,是武安昌党羽的标志。她想起上个月查办的吏部员外郎溺毙案,死者指甲缝里同样有玄鸟形状的泥印,当时李偃飞曾说,这是武安王府豢养的"水鬼"暗卫特有标记。
"点睛、祭酒、发舟,三步环环相扣。"她走到窗边,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县衙飞檐,忽然看见远处有人撑着油纸伞匆匆而来,伞面上绣着的正是东宫特有的赤龙纹,"腐蚀剂需要时间起效,船底被动手脚应该是在昨夜涨潮时,那时龙舟停在码头,值守的是..."
"东宫护卫。"李偃飞接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那里有道半寸长的疤痕,是去年追捕刺客时留下的,"我查了值守名单,有三人曾经在武安王府当过护军——看来太子身边,早被人安插了棋子。"
窗外的惊雷炸开时,沈予乔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偃飞:"今晨递朱砂碟的宦官,是太子的近身内侍刘全对吧?我记得三个月前他刚从尚药局调过来,而尚药局的管事,正是武安王府的远亲。"
李偃飞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细节她竟疏漏了。沈予乔继续道:"附子性热,朱砂性寒,两者单独服用并无大碍,但混在热酒里煎服,就会产生毒性反应,导致肌肉僵直、呼吸困难。凶手算准了太子会在点睛后饮下祭江酒,那时腐蚀剂也刚好蚀穿船底,让所有人以为是天谴,实则..."
"实则是毒杀与水攻双管齐下。"李偃飞走到尸体旁,伸手合上侍卫圆睁的双眼,指尖触到眼皮上的细微凸起,"你看这眼皮内侧,有针尖大的红点——是用朱砂粉点的守宫砂,本是女子守贞所用,却被用来标记死士。"
沈予乔凑近细看,果然在苍白的眼睑上发现几点朱砂色,像撒落的红梅瓣。她忽然想起现代法医学里的"尸斑"理论,却在这具尸体上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中毒反应——古人对毒理的运用,远比她想象中要精妙得多。
"去查刘全的底细。"她扯下腰间的玉佩,那是李偃飞送她的长安城防令牌,"我要立刻去东宫,看看太子的随身物品,还有今早用过的酒具。另外,派人盯着武安王府,尤其是他们的库房,酸腐剂的配制需要大量胆矾和芒硝,这么大的用量,不可能完全隐匿痕迹。"
李偃飞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衣传来:"外面雨太大,金吾卫已经封了朱雀街,武安王府的暗卫恐怕正盯着所有生面孔。"她的目光扫过沈予乔略显苍白的脸,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这个小动作总在她情绪波动时出现,"我派影卫护送你,他们走下水道,安全些。"
沈予乔怔住,影卫是李偃飞父亲当年留下的暗桩,整个长安城不超过五人知晓他们的存在。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吏部查案时,曾在墙角看见过半片蝶形银饰,正是影卫的标记——原来,这个看似冷漠的女县令,早已在暗处为她布下了保护网。
"好。"她点头,将验尸格目折好塞进袖中,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夹杂着金吾卫的呵斥,"应该是东宫来人了,他们想必是来催验尸结果的。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只告诉他们是溺亡,中毒的事..."
"只能我们自己查。"李偃飞接过话头,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今早勘查现场时被木刺划伤的血痕,"太子党和武安党都不会希望真相大白,尤其是太子现在昏迷不醒,两党恐怕都在等着借这场'天谴'做文章。"
雨声渐歇时,沈予乔跟着影卫从停尸房的密道离开。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墙缝里嵌着几枚褪色的铜钉,排列成北斗形状——这是李唐皇室特有的镇墓纹,看来这条密道,远比县衙的建造年代还要久远。
她摸了摸袖中的附子碎末,忽然想起在现代法医课上,老师曾讲过"协同毒"的概念,两种单独无害的药物混合后产生剧毒,就像眼前的附子与朱砂。凶手显然精通医理,甚至可能看过《雷公炮炙论》这类古籍,知道如何炮制生附子,让其毒性在热酒中缓慢释放。
密道尽头传来金属摩擦声,影卫掀开井盖,露出东宫侧门的青石板路。沈予乔整了整衣袍,抬头看见东宫的朱漆大门上,门神画像的朱砂颜料似乎新刷过,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就像今晨应龙舟上,那碗被混入毒粉的朱砂碟。
走进东宫时,檐角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咚声里带着几分凄凉。沈予乔跟着引路的内官转过九曲桥,看见太液池里漂着几盏未燃尽的河灯,纸面上的玄武纹被雨水泡得模糊,像极了停尸房里侍卫掌心的附子碎末。
"法医大人请留步,太子妃殿下正在偏殿等候。"内官在一扇雕花门前停下,门上挂着的湘妃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穿着月白襦裙的身影。
沈予乔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殿内弥漫着浓重的沉水香,案几上摆着刚煎好的药,苦涩的气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是人参配附子,回阳救逆的药方。太子妃转过身时,鬓间的金步摇轻轻晃动,坠着的正是和侍卫眼皮上相同的朱砂守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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