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过立冬,凛冽的北风就已经裹挟着黄河的水汽,呼啸着穿过宫城的每一个角落。太极殿前的铜鹤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在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天色尚未大亮,宫墙上的霜花在晨曦中闪着冷光。值夜的侍卫们搓着手,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北风撕碎。通往太极殿的甬道上,落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匆匆走过的官员们的衣袍上。
这一日的朝会格外压抑。曹爽身着紫绶金印,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面。他的靴子踏在殿前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刻意踩在群臣的心尖上。身后的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地跟着,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几位老臣甚至刻意放慢脚步,与这位大将军保持着距离。
"听说了吗?南郑那边..."
"嘘——慎言!"
断断续续的私语声被北风卷走,只剩下衣袍摩擦的窸窣声。
太极殿内,铜炉中的炭火明明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意。侍立的宦官们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殿角的漏壶滴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滴,又一滴,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太后娘娘驾到——"
随着宦官的尖声宣告,郭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入大殿。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素色朝服,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白玉凤钗,显得格外庄重。但细心的大臣们发现,太后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已经多日未能安眠。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曹爽站在百官之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目光扫过太后略显苍白的脸色,又瞥向殿外——那里,他的亲信将领已经暗中控制了宫门。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
百官齐声行礼,声音在殿内回荡。有人偷偷抬眼,看见太后微微颤抖的嘴唇。殿外的北风突然加剧,吹得窗棂咯咯作响,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在队列末尾,几个年轻官员交换着惊恐的眼神。他们注意到,今日殿中侍卫的面孔格外陌生,而本该当值的羽林郎将,此刻却不见踪影。最令人不安的是,司马太傅的席位空空如也——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竟在如此重要的朝会上缺席了。
"臣等参见太后——"
众臣行礼的声音还在殿内回荡,曹爽突然迈出一步,靴底重重地踏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声音在肃静的朝堂上格外刺耳,几位年迈的大臣被惊得浑身一颤。
"启禀太后,臣有本奏!"曹爽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晃。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郭太后端坐在珠帘之后,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凤椅扶手。她强自镇定地抬了抬手,腕间的金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将军请讲。"
曹爽没有立即开口。他先是环视一周,目光如刀般扫过每一位大臣的脸。那些被他视线触及的官员,有的低头避让,有的强作镇定,还有的已经冒出了冷汗。他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像一只盯上猎物的猛虎。
"自先帝驾崩以来,太后垂帘听政已有数载。"曹爽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如今陛下年岁渐长,理当亲政。"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直刺珠帘后的身影,"况且...文帝曾有明训,后宫不得干政。臣请太后迁居永宁宫,还政于陛下!"
这番话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扔进冰水,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侍中卢毓第一个站了出来,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像被风吹乱的芦苇:"放肆!"他的声音嘶哑却洪亮,"太后执政以来,辅佐陛下并无疏失,何以要迁居永宁宫?此乃大不敬!"
太常王肃更是直接跪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咚"的一声闷响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颤:"太后明鉴!大将军此举,与后汉董卓何异?"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渗出血丝。
曹爽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他猛地转身,宽大的朝服带起一阵冷风,腰间玉带上的金饰叮当作响:"大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尔等是要抗旨不遵吗?"
丁谧见状立即上前,像条闻到血腥的鬣狗:"卢侍中此言差矣!"他的声音尖细刺耳,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太后还政乃是遵循祖制,何来不敬之说?"
何晏摇着羽扇缓步而出,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正是。"他的声音轻柔,却像毒蛇吐信,"太后若真为社稷着想,就该主动还政,以全名节。"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珠帘后的身影。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些原本想要进言的大臣看到曹爽阴鸷的眼神和按在剑柄上的手,都默默低下了头。年轻的尚书郎杜预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终究没有勇气站出来。
珠帘后,郭太后的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都泛出了青白色。她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或愤怒、或畏惧、或谄媚的面孔。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小皇帝身上——年仅十六岁的曹芳正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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