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扣
手术室的灯灭了的时候,苏晓正在车间看一批新出的榫卯构件。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得急促,她划开屏幕,看见助理小林发来的消息:“张师傅突发脑溢血,在市一院抢救。”
手里的紫檀木构件“咚”地落在工作台,榫头与卯眼分离的脆响,像极了某种断裂的声音。苏晓抓起外套往外走,走廊里的机械臂还在重复演示着标准化的榫卯拼接,那些精准到毫米的动作,此刻在她眼里却显得格外冰冷。
张师傅是业内最后一位会做“凤凰扣”的工匠。
一、断裂的纹路
市一院的ICU外,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老木头的味道。张师傅的徒弟们守在走廊,手里还攥着没完工的木料,其中一个年轻徒弟的指缝里嵌着新鲜的木刺,红得像血。
“凌晨在工坊赶这批凤凰扣,突然就倒了。”大徒弟哽咽着说,“师傅最近总说记性差,前天还把凿子当成了刻刀,我们以为只是年纪大了……”
苏晓透过玻璃窗看进去,监护仪上的曲线跳得微弱。她想起上周去工坊的情景,张师傅坐在吱呀作响的老木椅上,手里摩挲着一块黄杨木,木头上的凤凰扣半成品已经有了雏形,凤首的弧度要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寡,那是需要几十年手感才能拿捏的分寸。
“凤凰扣的图纸呢?”苏晓问。
“没有图纸。”大徒弟摇头,“师傅说这手艺靠的是‘手传心授’,每个扣都是活的,跟着木料的纹路走,没法画成死图。”
苏晓的心沉了下去。凤凰扣是明清家具里最精巧的榫卯结构之一,由七组榫头嵌套而成,展开时像凤凰展翅,闭合后严丝合缝,连头发丝都插不进去。整个行业里,能完整做出七组扣的,只有张师傅一人。上个月博物馆要修复一张清代凤凰扣紫檀床,特意来请张师傅出山,现在人倒了,这门手艺怕是真要断在这一代了。
回到公司,苏晓立刻召集技术部和研发部。会议室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张师傅过去接受采访的视频,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着榫头,眼神亮得惊人:“这第七组扣,得顺着木料的‘气脉’走,木料有灵性,你急它就犟,你顺着它,它才肯跟你走……”
“‘气脉’?这太玄学了,怎么量化?”技术总监皱眉。
“没法量化就用笨办法。”苏晓敲了敲桌子,“启动‘记忆提取’项目,我要从张师傅的脑子里,把这门手艺‘取’出来。”
整个团队都愣住了。“记忆提取”是公司正在研发的脑机接口技术,原本用于帮助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唤醒记忆,从未试过提取如此复杂的手工技艺。
“风险太大了。”医疗顾问忧心忡忡,“张师傅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脑电波刺激。”
“总比让手艺失传强。”苏晓看向窗外,工坊的方向飘来淡淡的木屑味,“我去说服家属,你们立刻准备设备。”
张师傅的儿子是做IT的,起初坚决反对:“我爸这辈子就信手艺,不信这些高科技,他要是醒过来知道了,肯定生气。”
“可他要是醒不过来呢?”苏晓递过去一张照片,是那张等待修复的紫檀床,“这床是文物,也是他这辈子最想修复的东西。您是想让他带着遗憾走,还是让我们试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把他的手艺留下来?”
张师傅的儿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腹划过照片里模糊的凤凰扣图案,最终点了点头。
二、脑机里的榫卯
三天后,脑机接口设备搬进了ICU。特制的电极片像细小的银色鳞片,贴在张师傅的太阳穴和后颈,另一端连接着服务器,屏幕上跳动着杂乱的脑电波,像一群没头苍蝇。
“患者处于深度昏迷,海马体活跃度极低。”医疗团队监测着数据,“我们只能尝试刺激大脑皮层的运动记忆区,看看能不能唤醒相关神经元。”
苏晓让技术团队调出凤凰扣的基础结构图,这是张师傅早年教徒弟时画的,只有前四组扣。屏幕上,三维模型的榫头缓慢旋转,每一个角度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开始吧。”苏晓示意。
电流通过电极片传入大脑,张师傅的手指轻微抽搐了一下。屏幕上的脑电波突然剧烈波动,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了石子。
“有反应了!”技术人员兴奋地喊道,“运动皮层和视觉皮层同时活跃!”
一段模糊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晃动的工作台,木屑纷飞,一只苍老的手握着凿子,正在木料上开槽。影像断断续续,像老式录像带卡壳,只能看清凿子的角度大概是35度。
“是第一组扣的开槽步骤!”大徒弟突然喊道,“师傅教我们的时候,总说第一刀要像‘凤点头’,角度不能太陡……”
技术团队立刻捕捉这段影像的动作轨迹,转化为三维数据。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用同样的方法,一次次刺激大脑,提取到了第二组和第三组扣的片段:第二组扣需要用“搓”的力道,手腕转动幅度不能超过15度;第三组扣的榫眼要凿成弧形,像“凤颈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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