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突然停了。苏承宗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从岩壁上方传来,像猫爪子踩在沙砾上。他往洞口挪了挪,看见个黑影从巨石上跳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夜行衣的下摆扫过沙砾,连点声响都没有。
“苏掌柜,别来无恙。”黑影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分不清男女老少。
苏承宗摸出怀里的短刀,刀柄被冷汗浸得发滑。他往巴图身前挡了挡——这人一箭射死神爷,一箭射死常老三,出手又快又狠,绝非凡人。
“盐引录在你手里吧?”黑影往前走了两步,火把的余光落在他蒙着黑布的脸上,只露出双眼睛,在暗处泛着冷光,“把它给我,保你隆昌号平安。”
“你是谁?”苏承宗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当年帮的那个小吏,左眉上有颗痣,“是谭宗浚的人,还是常家的余党?”
黑影笑了,笑声像瓦片摩擦:“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账本能害死你,也能救你。”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到苏承宗脚边——是块羊脂玉,月光下泛着暖白,上面有道裂纹,正是聚源当铺当掉的那块。
“这玉是谭宗浚的,裂纹里刻着他贪墨盐税的数目。”黑影说,“常家拿它要挟谭宗浚,结果反被灭了口。你说,这账本要是落到朝廷手里,谭宗浚会怎么样?”
苏承宗捡起玉,指尖摸到裂纹里的刻痕。他忽然想起岳父账本上的“盐”字——岳父写“皿”字底是方的,假账上却是圆的,就像这玉上的裂纹,看着是无意,实则全是刻意。
“我凭什么信你?”他握紧了玉,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
“就凭这个。”黑影掀开黑布的一角,露出下巴上的一道疤,像条小蛇趴在那里,“二十年前,在户部粮仓,你爹救过我。他说,苏家的人,眼里不只有银子。”
苏承宗的呼吸猛地一滞。父亲临终前确实说过,年轻时帮过一个被冤枉的户部小吏,当时那人浑身是伤,下巴上有道刚划的疤,正流着血。“你是那个……”他想说“那个乞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父亲说过,那人虽落难,却始终挺直着腰杆,不许人叫他乞丐。
黑影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三天后,太原城西的土地庙,把账本带来。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说完,几个纵身就消失在黑风口的阴影里,衣袂带起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苏承宗脸上,疼得他眯起了眼。
“掌柜的,不能去。”巴图挣扎着站起来,伤口裂开的疼让他龇牙咧嘴,“是陷阱……”
苏承宗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手里的羊脂玉渐渐被体温焐热。他突然想起盐引录夹层里的朱砂纸条——“五月十三,黑风口交货”。明天就是五月十三,可现在看来,这交货根本不是为了盐引,而是为了引出藏在背后的人。
“不去,才是陷阱。”苏承宗把玉塞进怀里,扶着巴图往洞外走,“谭宗浚和常家火并,死的都是明面上的人。真正想拿盐引录的,是躲在暗处的。”
风又起了,卷着沙砾往他们脸上打。苏承宗抬头,看见杀虎口的月亮被乌云遮了一半,像块被啃过的冰糖。他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账本上的墨迹会骗人,但人心不会——就像这黑风口的风,看着凶猛,其实只是在吹散掩盖真相的沙砾。
“走,回太原。”苏承宗帮巴图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账册还在晋祠的佛像后面等着我们,土地庙的局,也得好好备着。”
沙地上,两串脚印被风渐渐抚平。远处的空地上,火把还在燃烧,映着那些来不及闭眼的尸体,像一幅被血染红的画。苏承宗知道,从踏入杀虎口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只懂算账本的隆昌号掌柜了——这盘棋,父亲二十年前就开始下,现在,该由他来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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