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使馆回到旅馆的第二天,王月生照例边吃早饭边翻看报纸。这几天报纸上倒是有个关于中国局势的报道,是法国继续与中国就广州湾租借地的边界进行交涉。法国海军部和外交部采用博蒙提出的一份勘界方案,计划将广州湾的海陆面积约为1800平方公里的土地划为租借地。看得王月生分外的郁闷。他知道,很快自己就要回去直面这些事情了。每每想着每天在后世那种平安喜乐祥和中还饱含不满与躁动的心态,再想想前世此刻的中国人过得是什么样的人尽可欺的日子,感觉自己都要精神分裂了。
好在今天报纸上有一些关于尼斯狂欢节的报道,甚至还有文章猜测去年冬天就前往尼斯过冬的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英国爱德华七世等欧洲王室成员是否会参加此次狂欢。这倒是引起了王月生的兴趣。仔细一看,这个狂欢节居然是从今年的2月5日开到2月15日。之所以强调是今年,因为这个狂欢节有很强烈的宗教色彩,狂欢节的高潮日暨闭幕日是所谓的圣灰星期三(Ash Wednesday)。而根据基督教历法,复活节前40天为“四旬期”(Lent),而四旬期的首日即圣灰星期三。1899年复活节为4月2日,因此圣灰星期三为2月15日。然后尼斯狂欢节的首日一般是1月底或2月初的周末,今年就选择了2月5日开幕。
正好过去一年在非洲内陆的日子让王月生想融进人群中肆意发泄一番,加之想到明年就要回国面对那些中国最晦暗的日子,更加给了自己去参加狂欢的借口。于是简单安排了一下,赶在高潮日兼闭幕日的前一天来到了尼斯。好在铁路公司增开了巴黎至尼斯的专列,所以倒是不虞没票。
第二天上午10点,盛大花车游行开始。长长一列花车从马塞纳广场出发,沿着“英国人漫步大道”(Promenade des Anglais)缓缓驶过。此时汽车尚未普及,花车都由马匹牵引,各辆花车装饰华丽,主题鲜明。主体以木质框架搭建,车身覆盖手绘图案和纸质装饰,车上则是一座座纸浆雕塑。纸浆雕塑轻便易塑,工匠用天然颜料绘制鲜艳的拟人化形象。打头的花车上是本次活动的主角,高达5米的“狂欢节国王”。后面跟着的则是各色各样的主题,有一辆花车以“法兰西的海外荣光”为题,纸浆象群驮着热带水果雕塑,暗合法国对非洲的殖民扩张。一辆花车将法国议员塑造成摇摇欲坠的“纸牌屋”,另一辆则让德雷福斯事件中的军方高层身着囚服,被市民投掷纸屑嘲弄。
有的花车边缘装饰藤蔓状铁艺曲线,车顶垂落丝绸仿制的紫藤花,呼应自然主义美学,细节处点缀金箔与玻璃珠,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些花车搭载简易机械结构,如手摇曲柄驱动的旋转翅膀、蒸汽驱动的喷烟装置模仿巨龙吐息,或旋转的太阳、月亮模型甚至发条控制的“跳舞人偶”,体现着工业革命后期的机械美学,引发观众惊叹。
花车上站着身着华丽服装的模特和表演者,他们向观众投掷鲜花,尤其是金合欢花。这种花是尼斯狂欢节的传统花卉,象征着好运和幸福。游行队伍中伴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上千位舞者和音乐家。他们身着色彩斑斓的服装,表演充满活力的舞蹈和音乐。铜管乐队演奏《狂欢节进行曲》,舞者身着华丽服饰沿街表演,观众向花车投掷彩带和糖果。
中午12点,花车队伍最终回到马塞纳广场。所有花车集中亮相。中午12点至下午2点是鲜花大战,装饰鲜花的敞篷马车载满年轻女性,称为“mimosas”。她们身着白色长裙,头戴饰有鲜花和羽毛的宽檐帽,向观众抛掷含羞草、康乃馨和玫瑰。热情的观众挥舞着手中的鲜花,与花车上的表演者互相投掷,整个街道被鲜花覆盖,形成一片花的海洋。
下午2点至傍晚是化装游行。市民身着巴洛克风格长袍、威尼斯面具或滑稽动物装束,自发组成游行队伍,穿梭于尼斯老城的狭窄街道。有身着天鹅绒斗篷、佩戴威尼斯面具的贵族乘坐敞篷马车加入游行,向人群抛洒镀金巧克力。而码头工人装扮成海神波塞冬,拖着渔网制成的披风,用尼斯方言高唱讽刺小调。英国淑女头戴缀满鸵鸟羽毛的夸张礼帽,俄国公爵夫人披着白熊皮斗篷,德国工业家则扮成蒸汽时代的巨人,胸前挂满黄铜齿轮装饰。吉普赛舞者脚踝系铃铛,在花车间即兴跳起塔兰泰拉舞,裙摆飞扬如旋转的万花筒。
游行队伍中,有一位身着圆领织金锦袍,系用唐代五品以上官服色的深绯色真丝面料,袖口与衣襟以金线织出波斯风格联珠对狮纹。头戴唐代男子首服的黑色软脚幞头,顶部加饰象征军威的山形铜片,两侧垂红丝绦。腰间系镶玉蹀躞带,悬挂仿唐鎏金香囊与短刀鞘。外披人造毛的墨色貂裘披风,内衬暗绣西域地图,标注“长安—撒马尔罕”商路。手持顶端饰牦牛尾与锦缎流苏的节杖,腰间佩汉剑形制长剑,剑鞘嵌绿松石,刻篆书“百战归甲”。面贴唐代男子戎装传统的靛蓝“斜红”妆,步伐沉稳如检阅千军。不用问,此人便是特意回到后世找了个剧组买下这套装束的王月生。可惜此时狂欢游行队伍中的人几乎都看不明白他特意加入的文化元素,倒是颇有些人觉得他这套装束有意思,大声喝彩。这也就是在前世,如果是后世,少不得这些人会扑上来自拍合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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