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深海的铁锚,每一次上浮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的窒息感。
周尘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时间在黑暗和刺骨的湿冷中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深处那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搏动,如同风中残烛,一次次将他的意识从彻底湮灭的边缘拉回。
“嗬…嗬…”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带来刀割般的疼痛。冰冷的雨水还在持续不断地砸在他的脸上、身上,寒意已经渗透骨髓,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僵的木偶。
他再次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模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血色薄雾。昏黄的路灯光芒穿过密集的雨线,在地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他正侧躺在公交站台冰冷的水泥地上,脸颊贴着湿漉漉、沾满泥泞的粗糙地面,腥冷的土味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右手…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麻木感还在,但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疯狂地蔓延和撕裂了。它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迟钝的钝痛,深深嵌入骨头和神经里。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极其缓慢、颤抖地撑起上半身。
“嘶——”
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仅仅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就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一丁点力气,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又栽回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到小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冻伤后失去生机的灰白色,毫无血色,触感冰冷僵硬,像是摸着一块死肉。指甲缝里嵌满了黑色的泥污和暗红的血痂。他试着蜷缩一下手指,剧痛立刻袭来,指关节如同生锈的齿轮,只能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不是幻觉。那冰冷、毁灭的气息,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有脑海中那如同烙印般的“劫…起…”意念,都是真的。那块要命的青铜碎片…真的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着他,但很快,更现实、更迫切的恐慌攫住了他。
手机!他猛地想起,摸索湿透的裤兜。摸到了那个冰冷的方块,掏出来,屏幕漆黑一片,无论怎么按电源键都毫无反应——彻底泡水报废了。
时间!他需要知道过去了多久!王大胖!全勤奖!还有他那辆该死的电瓶车!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让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他左手死死抓住公交站台的广告牌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点点把自己往上拔。每一次发力,都感觉内脏像是被搅动,眼前金星乱冒,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抖得像筛糠,全靠左手死死抓着冰冷的金属广告牌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喘着粗气,目光透过雨幕投向街道。
雨比之前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漆黑如墨,只有路灯在雨水中晕开模糊的光圈。街道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单调地敲打着这个湿冷的世界。
他认出了方向。站点离这里,步行大概要二十分钟…在平时,这不算什么。但现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妈的…走!” 周尘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松开抓着广告牌的手,身体猛地一晃,差点摔倒。他强迫自己迈开腿,拖着那条剧痛麻木的右臂,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关节生锈的活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踉踉跄跄地朝着记忆中站点的方向挪动。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带走仅存的热量。每一步都伴随着右臂钻心的疼痛和全身的虚弱颤抖。视线时明时暗,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飞。身体深处那微弱的新生暖流在顽强地搏动,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寒冷和侵蚀,但这点力量,仅仅是让他维持着不倒下,就已经是极限。
时间在痛苦和麻木中流逝得异常缓慢。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街道,此刻变得无比漫长。空无一人的景象加深了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活物在雨中挣扎。偶尔有汽车从远处的主干道疾驰而过,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引擎的轰鸣转瞬即逝,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噪音,更衬托出他所在角落的死寂和孤独。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当那个熟悉的、挂着“天通快递临江东站”灯牌的破旧门面终于出现在雨幕前方时,周尘感觉自己的肺都快炸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闷痛。
站点卷帘门关着,但旁边的小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惨白的灯光。
周尘几乎是撞开那扇小门的,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扑倒在门口冰冷的地砖上。
“砰!”
沉闷的响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站点里弥漫着泡面、汗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浑浊气息。值夜班的两个同事——瘦猴(本名侯健)和大壮(本名李强)正窝在角落里两张破沙发上玩手机,闻声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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