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安敢如此!”郭大先生那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如同金铁摩擦般刺耳的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冰碴子,狠狠砸在空气里!
“叮铃……叮铃铃……叮铃铃铃……”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窝棚外面,那些挂在门口、之前一直悄无声息的红布条系着的铜铃铛!
毫无预兆地!
疯了似的狂响起来!
铃声不再是夜风轻拂的微响,而是变得极其急促、极其尖锐、极其凄厉!像是无数只受惊的寒鸦在同时嘶鸣!又像是有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拼命撕扯、摇晃着那些铃铛!那声音穿透破旧的窝棚,毫无阻碍地钻进我的耳朵,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脑髓深处!震得我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灵魂深处被惊扰的战栗感,瞬间攫住了我!
郭大先生猛地从破板床上站了起来!
他那佝偻的身体在这一刻挺得笔直,像一把出鞘的、锈迹斑斑却依旧杀气冲天的古剑!宽大的破旧袍子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枯瘦的左手猛地向前一探,五指张开,虚虚地朝着窝棚门口那狂响不止的铜铃声方向,狠狠一抓!同时,他那双暗金色的、燃烧着冰冷怒火的浑浊瞳孔,死死地盯住门口那片被铃声搅乱的黑暗,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古老、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奇异音节:
“噤!”
“嗡——!”
一股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震荡波,随着他那声古老音节,猛地以他枯瘦的身体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窝棚里那盏疯狂摇曳、几近熄灭的豆油灯,火苗猛地一矮,随即又“呼”地一声窜起老高,颜色竟在瞬间变得惨白!
而窝棚外,那凄厉刺耳、如同百鬼夜哭的铜铃声——
戛然而止!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扼断了喉咙!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重新笼罩了窝棚内外!
只有窝棚里那盏豆油灯,燃烧着惨白的光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郭大先生那挺立如松、散发着无尽冰冷威压的佝偻身影,投在身后粗糙的泥巴墙上,巨大、扭曲,如同……神魔降世!
郭大先生缓缓收回虚抓的左手,宽大的袍袖垂下。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暗金色的、冰冷刺骨的眼瞳,第一次,毫无遮拦地、直直地落在了缩在墙角、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我身上。
那眼神,像冰水浇头,瞬间让我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郭大先生那双眼珠子,真他娘的邪性!
暗金暗金的,浑浊得跟老河沟底淤了几百年的泥汤子似的,可那眼神儿,比三九天后山崖子上的冰溜子还冷,还利!被他这么直勾勾一盯,我后脊梁骨“嗖”地窜上来一股寒气,瞬间冻得我手脚冰凉,牙关不受控制地“咯咯”打架,缩在墙角泥地上,活像只被毒蛇盯上的癞蛤蟆,连根手指头都动弹不了。窝棚里那股子混合着草药灰、土腥味和腐朽气的怪味儿,这会儿闻着都带着股子要命的煞气。
他没说话,就那么冷冷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儿,像是能把人的魂儿从腔子里剜出来掂量掂量。然后,他佝偻的身子动了。
动作慢,慢得像棵被冻僵的老树在拔根儿。枯树枝一样的手,伸进怀里那件辨不出颜色的破袍子里,摸索着。那宽大的袍袖晃荡着,带起一股阴冷的风,吹得桌上那盏豆油灯的火苗子猛地一矮,惨白的光在他脸上跳动,衬得那些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更深了,跟鬼画符似的。
他掏出来个东西。是个破旧得看不出年月的皮口袋,颜色乌糟糟的,像是被血、汗、泥浆浸透了无数次又阴干了无数次。袋子口用一根黑黢黢、油亮亮的细皮绳紧紧扎着。
郭大先生枯瘦的手指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凝重的仪式感,解开了皮绳。他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
先是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闻着有股子冲鼻的硫磺和艾草味儿,呛得人直想打喷嚏。他用一张巴掌大的、画满了暗红色扭曲符文的黄纸,把那撮粉末仔细包好,叠成个小小的三角包。
接着,他拿出了刚才摩挲过的那几枚边缘磨得发亮的暗绿大铜钱。铜钱在他枯瘦的指间碰撞,发出极其轻微、沉闷的“叮当”声,像是深井里落下的石子儿。他捻起其中三枚,用一根同样黑黢黢、看不出材质的细绳,极其麻利地,穿在了一起。那手法快得跟他刚才慢腾腾的动作判若两人,只留下几道残影。
最后,是那枚暗红色的、兽头形状的小木铃铛,还有那一小把坑坑洼洼的黑色小石子。
他把那包硫磺艾草粉的三角符、那串三枚铜钱、还有那几颗黑石头,一股脑儿塞进了那个破皮口袋里,重新扎紧。唯独把那枚暗红色的兽头小木铃铛,单独拎了出来。
枯瘦的、布满老茧和老年斑的手指,捏着那枚小小的、透着不祥血色的兽头铃铛。郭大先生把它举到眼前,凑近那盏燃烧着惨白火焰的油灯。昏黄惨白的光线下,那扭曲的兽头雕刻显得更加狰狞,大张的嘴里悬着那颗暗红的木珠子,像含着一颗凝固的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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