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那兽头铃铛,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他喉咙深处,传来一阵极其低沉、极其含混的、如同无数个破碎音节在喉咙里滚动摩擦的咕哝声。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蛮荒的韵律,像风刮过千年古墓的缝隙,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地底深处呻吟。
随着这无声的咒语,我惊恐地看到,郭大先生捏着铃铛的那两根枯瘦手指的指尖,竟然……开始微微发光!
不是油灯那种光,是一种极其黯淡、极其诡异的……幽绿色!像坟地里飘荡的鬼火,又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那点微弱的绿光,顺着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丝丝缕缕地,渗进了那枚暗红色的兽头木铃铛里!
兽头铃铛上那些扭曲的纹路,仿佛被这幽绿的光激活了,隐隐流动起来。那颗悬在兽嘴里的暗红木珠子,在惨白的灯光下,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若游丝、却直刺人骨髓的轻鸣!
“叮……”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根冰针,狠狠扎进了我的天灵盖!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恐惧瞬间攫住了全身!
郭大先生停止了那无声的咒语,指尖的幽绿微光也倏然熄灭。他看也没看我,佝偻着身子,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一步,一步,朝着那扇敞开的、黑洞洞的窝棚门口挪去。宽大的破旧袍子下摆拖在冰冷泥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走。”一个字,从他干瘪的嘴唇里挤出来,沙哑,冰冷,像块冻硬的石头砸在地上。
我连滚带爬地从墙角站起来,腿还是软的,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钻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小窝棚。
外面,夜风更冷了,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先前挂在门口那几串铜铃铛,此刻死寂无声,像一串串失去了生命的金属疙瘩。郭大先生佝偻的身影走在前面,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拴在林子边的那头黑骡子走去。
黑骡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铜铃般的大眼里满是惊惧,想要后退。郭大先生走到它跟前,枯瘦的手掌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按在了骡子剧烈起伏、冒着热气的脖颈上。
说来也怪,刚才还躁动不安的黑骡子,被他那只枯瘦的手一按,竟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瞬间安静了下来,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却不再挣扎,连粗重的喘息都平复了不少。只是那双大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深深的恐惧。
郭大先生没说话,也没看我。他一手按着骡子脖颈,另一手抓住骡子背上简陋的鞍鞯,枯瘦的身体里似乎爆发出与外表不符的力量,极其利落地翻身就跨上了骡背!那动作,竟带着一丝与他佝偻身形极不相符的……矫健?
他枯瘦的双腿轻轻一夹骡腹。
“咴儿!”黑骡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四蹄翻飞,竟然不用我驱赶,就撒开蹄子朝着来时的路,朝着老槐树的方向狂奔而去!那速度,比我来时还要快上三分!
我愣了一下,赶紧拔腿就追!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很快就被远远甩在后面。只能拼命迈开步子,在冰冷的夜风里狂奔,肺里火辣辣的疼,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骡子远去的蹄声。
等我气喘吁吁、几乎累瘫地跑回老槐树那片空地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惨白的月光下,空地中央用枯枝临时架起了一个小小的柴堆。小石头那小小的、盖着爹旧棉袄的身体,就躺在柴堆上。爹、根叔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围在柴堆边,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
而三姑奶……她躺在旁边铺着厚厚枯叶的地上,那个本家婶子跪坐在旁边,死死抱着她的上半身,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三姑奶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不是人犯病那种抽,是那种……僵硬的、不受控制的、像是被无形线扯动的木偶般的剧烈痉挛!她枯瘦的四肢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怪响!
最恐怖的,是她的脖子!
之前那个微微鼓起的小包,此刻已经膨胀得有半个鸡蛋那么大!而且那鼓包在疯狂地蠕动!起伏!剧烈地搏动着!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她皮肤底下拼命地挣扎、冲撞!要把那层薄薄的、布满老年斑的皮肉彻底顶穿!那鼓包周围的皮肤,已经被撑得近乎透明,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蚯蚓般凸起的、暗红色的血管!
爹他们全都死死盯着那个疯狂蠕动的鼓包,手里的家伙什攥得死紧,却没人敢上前一步,脸上全是绝望和一种……面对未知邪祟的巨大恐惧!
就在三姑奶的痉挛达到顶点,喉咙里“嗬嗬”声变成一种尖锐刺耳的嘶鸣,那脖子上的鼓包眼看就要爆开的千钧一发之际——
“吁——!”
一声嘶鸣!郭大先生骑着那头黑骡子,如同鬼魅般冲到了空地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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