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
无边无际的幽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何济。
祠堂深处,只有那几盏长明灯的火苗还在微弱地跳动,豆大的光芒顽强地撕开一小片昏黄,却无法穿透更远处的浓重黑暗。那点光晕落在巨大的神龛底座上,只勾勒出一段模糊、狰狞的轮廓,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从阴影里扑出獠牙。
何济蜷缩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身下只垫着薄薄一层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破旧草席。他睁着眼睛,瞳孔在黑暗中竭力放大,试图捕捉任何一点轮廓,但视线所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白天发现暗格时的惊心动魄,那阵凭空卷起的诡异阴风,还有那两本静静躺在乌黑匣子里的、书名透着不祥气息的枯黄书册……所有画面都在他脑海里反复翻腾、冲撞,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睡意全无。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摸那块松动青砖边缘时,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滑腻感。还有探入暗格时,那金属匣子沉重冰冷的触感,如同攥住了一块千年寒冰。那两本泛黄的书册,封皮上那些墨色深沉、隐隐透着暗红的古字,仿佛拥有生命般,在他眼前扭曲、放大。
《测字玄机录》……《医蛊双生经》……
测字?医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藏在何家最神圣也最阴森的祖祠神龛之后?那阵妖风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祠堂里真有祖宗英灵在守护着这些秘密?还是……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无数疑问如同水底的暗流,疯狂地搅动着他的思绪。白天被罚的憋屈,对族老何秉忠的愤懑,此刻都被这巨大的、充满诱惑与未知危险的秘密暂时压了下去。一种强烈到近乎本能的好奇和探究欲,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
必须弄清楚!必须再探一次那个暗格!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按捺。
* * *
鸡鸣三遍,天光艰难地刺破云层,吝啬地透过祠堂高处那几扇狭小的雕花木窗,将几缕浑浊的光柱投射进来,勉强驱散了祠堂深处最浓稠的黑暗,却也让漂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所遁形,如同无数微小的幽灵在无声起舞。
沉重的祠堂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一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老家丁探进半个脑袋,粗声粗气地喊道:“小子!别挺尸了!起来干活!族老吩咐了,从今儿起,祠堂里里外外,旮旯犄角,都得给老子打扫干净!一粒灰都不许有!听见没?”
何济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从冰冷的草席上爬起来,活动着被寒气浸得有些僵硬的四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清亮,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懵懂。
老家丁丢进来一个破旧的木桶,里面放着几块灰扑扑的抹布,一把掉光了毛的扫帚,还有半桶浑浊的冷水。“喏,家伙事儿!麻利点!午时前,前厅先给我弄干净了!”说完,也不等何济回应,“哐当”一声又把门带上,落了锁。
祠堂里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压抑的死寂。
何济没有立刻去动那些清扫工具。他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整个祠堂的布局。巨大的神龛如同黑色的山峦,沉默地矗立在祠堂最深处,是绝对的中心。供桌、香案、两侧的礼器架……所有的陈设,都围绕着它,如同众星拱月。而那个藏着秘密的暗格,就在神龛巨大底座紧贴后墙的那个最隐蔽的角落。
白天,这里的光线稍好,但神龛底座与后墙形成的夹角,依旧被浓重的阴影覆盖着,是天然的视线盲区。
何济拎起木桶,拿起一块还算干净的湿抹布,慢悠悠地走到神龛正面。他先从供桌擦起,动作看似认真,实则心不在焉,目光却如同无形的触手,一遍遍扫过神龛底座的每一寸边缘,特别是靠近后墙的那一侧。
巨大的神龛底座由整块的青黑色巨石雕琢而成,厚重如山。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瑞兽和难以辨识的古老符文,线条古朴粗犷,历经岁月侵蚀,边缘已有些模糊。何济一边假装擦拭着供桌腿上的灰尘,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神龛侧面。他蹲下身,手指借着抹布的掩护,极其隐蔽地拂过冰冷的石座表面,感受着那些凹凸的纹路和冰冷的质感。
粗糙,厚重,带着石料特有的坚硬和凉意。他沿着底座边缘缓缓移动,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细细感知着每一处接缝、每一块青砖与石座衔接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祠堂里只有他单调的擦拭声和偶尔挪动木桶的轻响。他擦完了供桌,又去擦拭两侧的礼器架,擦拭那些落满厚厚灰尘的青铜编钟和石磬。动作不紧不慢,甚至显得有些磨蹭,但每一次移动,都在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观察神龛底座后侧的角度。
终于,在擦拭一个靠近后墙角的巨大青铜香炉时,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点。借着香炉的遮挡,他微微侧身,目光穿过香炉腿的缝隙,精准地投向神龛底座与后墙根相接的那个关键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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