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顾远单膝跪地,行着契丹最隆重的贵族礼,头颅深垂,表达着对守护血脉恩人的至深感激。银兰则跪伏在地,泣不成声,沉浸在自我鞭笞的罪孽深渊中,拼命想要扶起顾远却徒劳无功。森特勒如同失了魂的木偶,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心中那座名为“银兰”的神像轰然倒塌,碎片扎得他鲜血淋漓,只剩下混乱、痛苦和一种被欺骗般的刺痛感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托娅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巨大的信息量像滔天洪水冲击着她单纯的世界,郎君那复杂到令人窒息的过往、银兰姐姐惨烈而矛盾的经历、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她的小脑袋真的完全处理不了,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相互跪拜、却又仿佛身处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打破这诡异僵局的,是乌尔托娅。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撒娇,也没有惊慌失措。她只是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大眼睛,然后做了一件极其孩子气却又出人意料的事情——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带着一丝调皮,轻轻地、快速地挠了挠顾远侧腰上最敏感的那片痒痒肉!
“噗嗤!” 顾远那绷紧如弓弦、沉浸在巨大感激与悲痛中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瞬间破功!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混合着酸麻感直冲神经,让他紧绷的肌肉瞬间松弛,肩膀猛地一抖,差点直接笑出声来,原本沉重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戳破了一个洞。
就在顾远身体一软的刹那,托娅像一只灵巧的小豹子,立刻张开双臂,用力将他整个人拥入了自己温暖柔软的怀抱!她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强势,将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包裹进一个安全的港湾。
顾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懵,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托娅。托娅却没有看他,而是低下头,在他还带着泪痕和错愕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她的吻像羽毛拂过,带着无尽的怜惜。然后,她抬起手,用指腹极其温柔地、一遍遍抚摸着顾远略显凌乱的发顶。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一切焦躁的魔力:
“郎君……不哭……” 她低声呢喃,脸颊贴着他的鬓角,“郎君乖……银家永远陪着你……永远……” 她顿了顿,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银家……银家会陪你去苗疆……郎君去哪里……银家就去哪里……天涯海角……都陪着郎君……”
“托娅……” 顾远的心,在这一刻,彻底碎了。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纯净到极致、又带着巨大勇气的爱意。阿古拉再如何刻骨铭心,终究已是逝去的过往,是他无法弥补的遗憾和沉重的孽债。可眼前这个鲜活的小娇妻,她才是他当下和未来要紧紧抓住、用心呵护的人!她根本不需要承受这些沉重的往事,不需要为他过去的错误和痛苦买单!她不是接盘侠!
尤其是想到清洛给他生的长子顾寤和小女儿顾攸宁,托娅都视如己出,倾注了全部母爱。寤儿至今都只叫她“托娅姨娘”而非“额吉”或“娘亲”,这份委屈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如今,又要多一个比寤儿还要年长的、素未谋面的“长子”……这份委屈,对一个深爱丈夫、渴望完整家庭的年轻姑娘来说,何其沉重?何其不公?
巨大的愧疚和怜惜淹没了顾远。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托娅高挑而柔软的身体更深地拥入怀中。他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轻松和更深的承诺,试图驱散她的忧虑:
“我的小母狼~” 他故意用亲昵的称呼,试图冲淡沉重,“哎呀,日子长着呢~苗疆嘛……那么远,等我们的川儿、宁儿长大了,有机会再去嘛~” 他避开了那个孩子的具体话题,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苦涩,“至于阿古拉的孩子……他……他都没见过我这个恶劣的爹……我……我不配当他爹……哎!”
“坏郎君!不许胡说!” 托娅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伸出小手精准地捏住了顾远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瞪圆了杏眼,带着娇嗔和不容置疑的认真,“哼!血浓于水!就算……就算他没见过你,但只要见到了,肯定能认得出来!这是长生天定的!就像……就像川儿,生下来就认得你这个坏爹爹一样!”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焦点拉回他们共同的孩子身上,声音也变得雀跃起来,带着少女般的憧憬,“哎呀郎君!你不想川儿和宁儿嘛?银家可想死他们啦!算算日子,马上就能见到我们的川儿啦!还有宁儿那个小淘气包,不知道长高了没有?”
托娅这番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暖阳,瞬间驱散了车厢内弥漫的沉重阴霾。她将顾远从对遥远过往和未知血脉的纠结中,硬生生拽回了当下最迫切、最温暖的期待——与亲生儿女团聚!去建设他们的新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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