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尝试套用公式。正算公式是什么?是 Xb = Xa + S * cosα ? Yb = Ya + S * sinα ? 对,好像是这个。他写下公式。cosα… sinα… 角度α是多少度?题目给的是度分秒。他需要换算。度分秒转十进制小数… 60进制换算… 1度=60分,1分=60秒…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边缘计算:α = 35°12′45″ = 35 + 12/60 + 45/3600 = … 大脑像生了锈的齿轮,计算变得异常艰难。12除以60等于0.2,45除以3600… 3600分之45… 多少?0.0125?不对,45/3600 = 45 ÷ 3600… 他卡住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除法,在极度的疲惫和潜意识的焦虑下,变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试图用疼痛刺激清醒。45 ÷ 3600 = 0.0125。对。所以 α ≈ 35 + 0.2 + 0.0125 = 35.2125°。
下一步,cos(35.2125°) 是多少?sin(35.2125°) 是多少?这需要计算器,或者查表。他下意识地去摸放在真题卷旁边的函数计算器。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按开关键… 屏幕没亮。没电了?他这才想起,昨晚太疲惫,忘了给它充电。一股更深的无力感袭来。他只能依靠模糊的记忆或者… 或者尝试用笔算近似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烦躁地将计算器丢开,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思路再次陷入泥沼。他盯着草稿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坐标系,A点孤零零地钉在那里,B点像一个幽灵,在未知的迷雾中飘荡。方位角α和平距S是连接它们的线索,但他却握不住这线索。公式是骨架,但填充骨架的血肉——那些具体的数值运算——此刻却成了拦路虎。
更可怕的是,那鲜红的计时器数字,正在无情地缩减。12:34… 12:33… 12:32… 每一次微小的跳动,都像倒计时的秒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丝解题意志,正在被这持续逼近的“嘀嘀”声瓦解、蚕食。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但眼角余光根本无法忽视那刺目的红色。它像一个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无论多么努力地挣扎,都逃不过下一次被粗暴打断的命运。
“嘀——嘀——嘀——!”
尖锐的蜂鸣声如同丧钟,准时在死寂中炸响!比上一次更刺耳,更令人心悸。林野全身剧烈地一抖,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握笔的手完全失控,笔尖在草稿纸上猛地一戳,划拉出一道比真题卷上那道裂痕更短促、更深、更绝望的黑色伤口,几乎戳穿了纸张!
屏幕上,鲜红的警示框再次霸道地弹出,覆盖了所有画面,覆盖了他刚刚艰难搭建起来的、摇摇欲坠的解题框架——“请立即确认在岗状态!”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终于从林野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痛苦和窒息到了极点,从灵魂深处挤压出的一声呜咽。他猛地将手中的笔狠狠拍在桌子上!笔身弹跳起来,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颓然后仰。一股更原始、更黑暗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折叠椅因这突然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向后滑开。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那个弹出警示框的屏幕,盯着那不断闪烁的“确认”按钮提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狂跳,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闪烁起不祥的金星。
“确认…确认…确认你妈!”一句粗鄙的、带着血腥味的咒骂在喉头翻滚,几乎要冲破嘴唇。他抬起手,不是去敲击那个“确认”键,而是五指张开,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冲动,狠狠地、用尽全力朝着那个冰冷的、闪烁着红色警告的屏幕扇了过去!
就在手掌即将拍在屏幕上的瞬间,指尖距离冰冷的液晶屏面只有毫厘之差,他停住了。
一股更深的寒意,比监控室的空调更冷,瞬间从脊椎骨窜遍全身,浇灭了那股毁灭性的冲动。他看着自己那只因愤怒和用力而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的手。这只手,本该握着道尺丈量山河,本该握着绘图笔勾勒蓝图,本该握着计算器解开空间的密码。现在,它却悬在半空,准备砸向一个代表着他唯一收入来源、甚至可能带来更严重后果(损坏公司财产?)的屏幕。
砸了它?然后呢?被开除?赔钱?本就微薄的积蓄雪上加霜?本就渺茫的考证之路彻底断绝?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房东催租的冷漠面孔,闪过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小野,工作还顺心吗?”,闪过书店橱窗里那本昂贵的《注册测绘师案例分析精解》的价格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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