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昏黄的灯光下。
陈念恩抱着那个红彤彤的首饰盒,像捧着最珍贵的贡品,一步一步走到奶奶面前。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待,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奶奶。”她声音清脆。
陈母正摇着蒲扇,闻声抬头,看到孙女怀里的红盒子,愣了一下。
陈念恩将盒子轻轻放在奶奶膝头,深吸一口气,带着点小骄傲宣布:“奶奶!这是我用画画得奖的奖金给您买的!新的金镯子!亮亮的!” 她说着,小心地打开盒盖。
柔和的灯光下,盒子里红色的绒布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光面、素圈、比陈母腕上那个粗壮许多的金镯。它没有繁复的花纹,却有着沉甸甸的质感和温润内敛的光泽,像一枚小小的、浓缩的暖阳。
陈母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她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盒子里的金镯,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女那张写满期待和自豪的小脸。手腕上那根细细的绞丝金镯,此刻仿佛变得格外清晰,那点微弱的金光,在新镯子沉静的光辉映衬下,显得如此寒酸而单薄。
陈默停下了手中正在修理一把旧钳子的动作。陈岚站在一旁,屏息凝神。
陈念恩见奶奶没动,有些急了,伸出小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奶奶腕间那根细金镯:“奶奶,把这个…换下来吧?戴新的!这个好看!”
陈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腕间那根缠绕了许久的细金丝。冰凉的触感早已被体温焐热,紧贴着皮肤,成为她身体记忆的一部分。这细小的金丝,承载着孙女最初的心意,也见证着儿子沉默的愧疚和这个家最艰难的岁月。它太轻了,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却又重得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用另一只手,捏住了那根细金镯的接口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指腹下,金丝缠绕的纹路清晰可辨。
“好…”陈母终于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低着头,布满老年斑和褶皱的手指,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灵巧和珍重,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将那根细小的绞丝金镯,从枯瘦的手腕上褪了下来。当最后一缕金丝离开皮肤时,手腕上只留下一圈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印记。
细小的金镯静静地躺在老人布满厚茧的掌心,像一枚褪色的旧日勋章。
陈念恩立刻拿起首饰盒里那枚沉甸甸的新镯子,小心地托起奶奶的手,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般,将它套进了奶奶的手腕。温润厚实的金圈滑过松弛的皮肤,稳稳地落在腕骨之上。沉甸甸的分量,带着一种踏实的暖意,瞬间包裹住了老人枯瘦的腕骨。那温润内敛的金色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地流淌开来,照亮了老人手腕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
陈母缓缓抬起左手,对着灯光。那圈厚实的、沉甸甸的金光,取代了曾经微弱的星点,在她枯瘦的手腕上,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她久久地凝视着,浑浊的眼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欣慰,有满足,有对旧物的不舍,更有对孙女这份沉甸甸心意的深深动容。
“好…真好…”她喃喃着,声音哽咽,反反复复地摩挲着那光滑温润的金圈,仿佛要确认它的真实存在,“…念恩的心意…沉甸甸的…暖和…真暖和…”
陈念恩看着奶奶腕间那枚在灯光下闪耀着温暖光泽的“新阳”,再看看奶奶眼中闪烁的泪光,终于开心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事情!
陈默看着母亲腕间那枚沉甸甸的新镯子,又看看女儿灿烂的笑脸,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那把冰冷的旧钳子。他沉默地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根细细的绞丝旧镯。它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躺在他粗糙宽大的掌心,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旧日光影。他握紧了掌心,冰冷的金属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这旧日的微光终于被卸下,被一份更厚重的温暖取代。女儿用她的方式,完成了对奶奶的补偿,也为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亏欠,悄然卸下了一角。他将那根旧镯子,小心地放进了自己工作服内袋的最深处,贴近心口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它曾经的温度。
秋意渐深,晨风带着明显的凉意。阳阳背着他结实的新书包,站在家门口。书包里塞满了书本和文具,沉甸甸的。他身上穿着合身的校服,外面套了件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比小学时挺拔了许多,眉宇间那点稚气被一种初具雏形的少年沉稳取代。
今天是周一,是他住校生活的开始。
陈岚将一袋洗好的苹果和几盒牛奶塞进儿子手里,嘴里不停地叮嘱着:“…在学校按时吃饭,晚上睡觉盖好被子,跟同学好好相处,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她的手不自觉地替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里满是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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