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的冰冷淤泥混着粘稠如胶的血水,紧紧吸附在崔夜的身上、头发上、甚至睫毛上。
每一次挣扎呼吸,都灌入一口带着刺鼻铁锈腥与千年淤土般粘滞沉闷的空气。左眼灼痛与麻痹交织,黑色粘液糊住了大半个视线。
他挣扎着爬起身,甩不掉满身如同裹尸布般的腥臭淤泥。回首望去,血河对岸的奘铃村已隐没在翻涌的血色雾气深处,仿佛隔断了两个阴阳倒悬的世界。
眼前,这片被铜铃碎片指引、被梁少平燃尽残魂点明的彼岸……
奘铃村的镜像?双魂互噬之地?阴阳界碑所在?
一片褪色的绝境。
脚下的土地并非赤红,而是一种浸水的烂麻布被踩踏无数次后沤出的惨白。
踩上去没有泥土的柔软,只有一种干燥与脆硬交织的、类似霉变硬纸板的触感。
空气沉重凝固,带着浓烈的、类似纸制品堆积千年后散发出的陈腐霉味,吸一口都感觉肺腑要被窒息的微尘填满。
天空没有太阳,唯有一片均匀得令人绝望的灰白惨淡天幕,光线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水渍尘埃的毛玻璃,吝啬地洒落下来,将一切轮廓笼罩得模糊不清。
房屋!
一座座轮廓熟悉的低矮房舍,依稀保留着奘铃村的布局,但材质彻底不同,所有墙壁、屋顶、门板……都是极其粗糙的纸板,颜色被彻底抽干,统一呈现出如同浸泡后再干涸无数次、失去所有血色的惨白或枯黄。
如同巨大的、劣质的纸扎祭品被胡乱摆放在这诡异的土地上,门板上用墨勾勒出的简陋门神线条模糊不清,糊窗的纸早已发黄变脆、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篱笆、柴垛,乃至散落地面的碎石,都失去了应有的质感和色彩,呈现出一种刻意模仿现实的、虚假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纸扎质感!
街道寂静如死。
两旁矗立的纸扎房屋空无一“人”。门洞大开着,如同无牙巨兽张开的口器,内里只有更加浓重的黑暗。
有“人”!
崔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街道的阴影里!房舍的门槛边!甚至不远处一个倒塌的纸篱笆角落!
站着一个个……“人”!
它们不再是村中屋檐下悬挂的那种简易扁平的纸人,这些“人”更加逼真!
有着竹篾或细铁丝精心捆扎出的肢体轮廓——头、躯干、手臂、腿脚!外面严密地糊着裁剪细致的、被颜料涂抹过的厚彩纸!
这些彩纸“人”有着清晰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是用深色的、近乎墨汁般的油彩勾勒出来的!
脸颊部位甚至涂着两团极其怪异、如同劣质胭脂般猩红的圆形“腮红”。它们或站或蹲,形态各异,有的背着细竹篾做的锄头扁担,有的手里提着灯笼形纸盒……男女老少皆有!
然而!
所有的“人”!
无论站姿如何,无论“表情”如何绘制……
所有的眼睛!
那用墨汁点睛画出的“眼珠”,无论看向哪个方向……
皆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凝固的、没有丝毫生气的空洞死寂!
如同一排排被强行摆放在阴森展厅中的、等待焚烧的陪葬纸俑!色彩褪尽(只有猩红腮红格外刺眼),惨白一片,弥漫着阴寒的虚无感!
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一丝活物应有的气息!
一阵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悄然卷过。
“哗啦……哗啦哗啦……”
死寂的街巷里!
瞬间被一种诡异的声响充斥!
那是成千上万张厚薄不一、干枯发脆的彩纸与竹篾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
纸衣纸袖相互摩擦!纸扎农具纸簸箕相互撞击!糊身的彩纸随风轻微鼓荡!如同整个村庄的“居民”都在瑟瑟发抖!
这连绵不绝的“哗啦”声,单调、细碎、刺耳,汇成一片如同无数亡魂在用指甲搔刮薄木棺材板的、令人牙酸心悸的低语!万鬼低语!
崔夜的心沉到了冰点!汗毛倒竖!本能告诉他,这里比血河更凶险!
他握紧了手中那片冰冷的铜铃碎片,强压下转身逃回河边的冲动(小船已毁,退路已绝),咬着牙,凭借左眼勉强分辨的路径,朝着村落深处——那座在镜像中依然存在的、巨大怨念笼罩的村中央空地位置,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咔嚓!
他踩碎了脚下一块半掩在惨白“土地”里的、形似石头的厚纸板!
声响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异常清晰刺耳!
如同一个火星溅入了无边无际的凝固油池!
就在他踩碎纸石的瞬间——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边痛苦与刻骨怨恨的滔天意念,如同沉睡古尸的呼吸,骤然在村子的最深处苏醒!如同巨大的无形水母猛然张开透明的触须,瞬间笼罩了整片死寂镜像村!
崔夜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左眼灼痛猛然加剧,粘稠的黑液如同失控般涌出,视野被染上一层浓稠的血色滤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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