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丞相府。
秋日的肃杀透过厚重的窗棂,将厅堂染上一层阴郁的铅灰。空气凝滞,仿佛凝固的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铁锈味。案几之上,几卷竹简摊开,墨迹尚新,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烤着曹操的视线。
他的手指,曾经挥斥方遒、执掌乾坤的手指,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枯槁的指节死死攥着其中一卷。竹简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却无法压下心口那股翻腾的、带着腥甜的灼热。
“永昌大捷,张任、黄忠破贾诩联军,哀牢山稳如磐石…”
字迹在眼前扭曲、放大。他仿佛看到了哀牢山隘口那灰白色的、坚逾磐石的墙体(水泥),看到了贾诩仓皇西遁时狼狈的背影,更看到了自己精心策划、欲断蒋毅后路的毒计,在那前所未闻的“神物”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朽木般碎裂!
“黄叙、庞博筑‘镇南关’于马来地峡,水泥雄城,控扼南北…”
马来地峡…那遥远的、蛮荒瘴疠之地!水泥…又是这该死的“水泥”!一座能在如此短时间、如此恶劣之地拔地而起的雄关?曹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风旧疾如同无数钢针攒刺。他仿佛看到一道横亘在南海咽喉的灰色巨闸,将自己经略南方的野望彻底锁死!
“甘宁建‘定海城’于苏门答腊巨港,开渠互市,诸部归附…”
“锦帆贼”甘宁…竟在万里之外的金洲(苏门答腊)建城?水泥筑城…引水开渠…公平互市…这绝非简单的海盗行径!这是扎根!是经营!是欲将那片富得流油的土地,彻底化为蒋毅的后花园!那些香料、金砂、宝石…本应流入中原,充实他曹孟德的府库,如今却…
“交州七郡主干道,尽铺‘水泥’神物,坚平如砥,转运神速…”
曹操的呼吸猛地一窒。七郡主干道…坚平如砥…转运神速!这简短的描述,在他这位深谙后勤乃争霸命脉的枭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蒋毅的军队能在自己的疆域内朝发夕至!意味着粮秣军械的损耗将降到最低!意味着政令的传达如臂使指!这已经不是道路,这是一张覆盖交州、为其输送力量与血液的钢铁网络!而他治下的中原,饱经战火,道路残破,转运艰难…优劣之势,已在无声处天翻地覆!
“格物院新物迭出,琉璃(玻璃)透光,窥远镜(望远镜)观敌于十里之外,猛火油、霹雳火球威震南疆…”
“琉璃透光”…“窥远镜观敌于十里之外”…“猛火油、霹雳火球威震南疆”…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曹操的心口!这不再是奇技淫巧,这是足以颠覆战争规则的神兵利器!千里眼?顺风耳?神话传说中的东西,竟被蒋毅的“格物院”变成了现实?还有那燃烧不息、粘附如蛆的猛火油,那开山裂石、声震如雷的霹雳火球…他麾下最精锐的虎豹骑,他引以为傲的攻城器械,在这等闻所未闻的武器面前,又当如何?
“蒋毅…南海星火…” 一个嘶哑、模糊、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低吼,在死寂的厅堂中响起。这声音里,有被超越的不甘,有被威胁的暴怒,更有一种…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屈辱的情绪——**恐惧**!
他呕心沥血数十年,尸山血海中趟出一条路,挟天子以令诸侯,扫吕布,灭袁绍,平袁术,定河北,眼看就要将破碎的山河重新纳入掌中,铸就曹魏万世基业!可就在帝国最南端那片曾被视作化外瘴疠之地的角落,竟悄无声息地滋生出这样一个怪物!一个依托于前所未有之“格物”力量、疆域横跨浩瀚南海(永昌、镇南郡、安西都护府、定海城)、潜力无穷(无尽资源与恐怖技术)、交通命脉被一种名为“水泥”的神物彻底重塑的庞然巨物!
这已非疥癣之疾,这是足以吞噬他毕生功业的心腹巨患!这“格物”之道,如同来自异域的妖术,彻底颠覆了他对力量、对统治、对战争的一切认知!他感到自己用一生垒砌的、看似坚不可摧的权力大厦,其根基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名为“技术”的力量,悄然蛀空、动摇!
“噗——!”
急怒攻心,气血逆涌!一口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熔岩,猛地从曹操口中喷薄而出!猩红的血雾瞬间弥漫开来,将他眼前摊开的密报,将那一个个刺眼的“水泥”、“琉璃”、“窥远镜”、“猛火油”字眼,染得一片狰狞、刺目的猩红!
“父相!!!” 侍立一旁的曹丕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扶住曹操那剧烈摇晃、如风中残烛般的高大身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亲体内生命力的飞速流逝,那具曾经支撑起整个北方的躯体,此刻正变得冰冷而沉重。
“传…传医官!快!!!” 曹丕的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调,对着门外嘶吼。
曹操的意识已开始模糊涣散,视线被血雾和黑暗吞噬。但他枯槁的手指,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曹丕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涣散的瞳孔中,那刻骨的寒意与未竟的霸业执念,凝聚成最后一点慑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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