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抽气声,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脖子,目光顺着那只滴着泥水的脚,向上移动。
门缝很窄,只能看到门后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可就在那片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紧接着,一只同样沾满湿泥、指节发白的手,慢慢地、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扒住了冰凉的门板边缘。指甲盖是青灰色的,很长,里面嵌满了黑色的井泥。
“师父…”那湿冷幽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无比清晰地,正是从这扇门后传来的!
“您破了戒…”
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还有一丝……诡异的嘲弄?
“赶尽杀绝…”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将昏暗的堂屋照得亮如白昼!就在这刺目的电光中,那扇雕花木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门缝里,赫然映出一张脸!
那正是井口被我打散的女鬼的脸!惨白浮肿,七窍流血!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头皮和脸颊上,往下滴着浑浊的泥水!但此刻,这张扭曲痛苦的脸上,那对空洞的眼窝,却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而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在这张浮肿女鬼脸孔的侧后方,紧贴着她的肩膀,模模糊糊地映出了另一张脸的轮廓!那是一张老妇人的脸!沟壑纵横,皮肤干瘪如同老树皮,眼窝深陷,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点绿豆般大小的、幽绿色的鬼火在跳跃!那张瘪嘴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几颗稀疏发黑的牙齿,正对着我,无声地狞笑着!
正是张老财那个据说早已病死的娘!那个当年默许甚至促成儿子恶行的老虔婆!
“啊——!”墙角传来管家和家丁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张老财更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倒去,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脑海!什么送煞人,什么行规禁忌,此刻都成了狗屁!巨大的、从未有过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我!我甚至来不及弯腰去捡地上的桃木剑!那把伴随我半生、此刻却冰冷地躺在地上的伙伴!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朝着洞开的大门方向——那通往雨夜、通往未知生路的唯一方向——亡命冲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还有身后那如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带着水汽的幽幽冷笑:
“师父…别走啊…”
“留下来…陪我们…”
“井…好冷…好黑…”
那声音忽左忽右,忽远忽近,仿佛有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裹挟着浓重的怨气和井底的湿寒,死死缠绕着我。
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冲出堂屋,冲进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浇透,脚下泥泞湿滑。我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只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村口的方向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身后那无形的、冰冷的压迫感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不知跑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双腿像灌了铅。终于,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模糊的影子在雨幕中显现出来。只要跑过那棵树,似乎就能暂时摆脱这噩梦般的境地。
就在我离老槐树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脚下猛地一滑!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石头!
“噗通!”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泥浆瞬间灌满了口鼻,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眼前金星乱冒。冰冷的泥水刺激着皮肤,死亡的恐惧从未如此真切!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臂撑在泥泞里,却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是我的桃木剑!那把被我遗落在张府堂屋地上的桃木剑!
它怎么会在这里?!就躺在这村口泥泞的路上?!
我猛地抬头,看向前方。
老槐树下,雨幕之中,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影。
不,不是人影。
那身影极其矮小佝偻,穿着湿透的、破烂的寿衣,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她背对着我,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借着又一道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
那矮小的老妪,正是张府门缝里那张老妇人鬼脸的实体!她枯爪般的手里,死死攥着几锭东西——赫然是张老财端出来的那些“金元宝”!此刻在她手中,那“元宝”露出了本相——粗糙的黄裱纸!她正贪婪地、一口一口地啃咬着那些纸钱!
“咯吱…咯吱…”
那声音,在死寂的雨夜里,无比清晰,无比瘆人。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那颗干瘪的头颅,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到的、极其缓慢而僵硬的速度,开始一点一点地向后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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