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砚的画技在邕州城堪称一绝,素以工笔细腻、几可乱真闻名。然而此刻,他将这身超凡的技艺,用在了刀刃的另一面。他手中那支细如发丝的狼毫笔,饱蘸特制的墨汁,在摊开的伪图上小心翼翼地勾勒。每一笔落下,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一处关键隘口的山势走向被巧妙地扭曲了数度;一座扼守要道的军寨位置被不着痕迹地向后挪移了半寸;一条本应畅通的补给水道在图上被几笔枯笔渲染得如同淤塞难行……这幅伪图,是依据他通过隐秘渠道窥得的真图轮廓临摹而成,却在所有足以决定大军生死、左右战局胜负的节点上,做了致命而隐蔽的篡改。
“这差事……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啊。”张砚停笔,额角渗出汗珠,他凝视着案上那幅已近完成的伪图,眼神复杂,低声自语,“那真边防图,是邕州城、是万千将士性命的屏障。我这伪图虽假,却要假得足以乱真,假得让那些豺狼深信不疑……只盼此图能为邕州城多争得一线喘息之机,让兵戈暂缓,少些生灵涂炭……”他语气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一丝微渺的希冀。
伪图最终完成,张砚将其小心地卷起,塞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防水油纸的竹筒中。这幅伪图与真图相比,整体布局、山川河流的骨架几无二致,唯有那些被精心篡改过的、如同毒刺般的关键节点,深藏其中。随后,他通过一条秘密而危险的渠道,将这枚包裹着致命伪图的竹筒,悄然递给了城外接应的敌军细作。
敌军高层得到这幅“来之不易”的“绝密边防图”,果然如获至宝,深信不疑。他们立刻依据此图调整战略部署,调动大军。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大军依图而行,一头撞入宋军预设的埋伏圈,或踏入无法通行的绝地,或攻击防守空虚的疑阵,而真正的要害之处却固若金汤。接连几场战役,敌军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士气大挫。
“妙!这画师一笔,改写了千军万马的生死,扭转了战局乾坤!”广南西路宣抚使狄青在帅府之中,看着前线如雪片般飞回的捷报,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赞赏的笑意。他身旁坐镇的邕州知州、靖远侯岑璋也抚须颔首,眼中精光闪烁:“此图一出,让那真边防图的价值在敌人眼中陡增百倍!如今各方势力,无论明的暗的,都像嗅到血腥的鬣狗,为争夺那幅真图必会掀起腥风血雨,互相撕咬牵制。这乱局,正是我们肃清内患、加固防线的宝贵时机!”
随着伪图引发的连锁反应如野火燎原,邕州城的守军也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帅府之内,灯火彻夜通明。狄青与岑璋召集心腹将领,召开紧急军议。地图高悬,敌我态势犬牙交错。两位统帅心知肚明,那伪造的边防图不过是一枚投入深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之下,必然潜伏着一条意图搅浑整个邕州水域的“大鱼”。
“传令!”狄青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肃静的帅府中回荡,“城中各处关隘、水陆码头,巡逻加倍,宵禁提前!严查一切可疑行迹、陌生面孔。另,遣精干之人,暗中详查那说书人王润与画师张砚的底细、往来、以及他们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执棋落子!”他眼神锐利如刀,不容置疑的威严弥漫开来。
岑璋立刻起身,沉声应道:“末将领命!伪图虽惑敌一时,但真图下落不明,始终是悬顶利剑。敌军经此重挫,必会疯狂反扑,或另寻他法图谋真图。我邕州防线,一刻也松懈不得!”他深知,这场以情报为武器、以城池为棋盘的暗战,此刻才真正进入白热化。邕州城的命运,将在真伪信息的迷雾、各方势力的倾轧与智慧的生死博弈中,艰难地寻求那唯一的生路。
与此同时,在邕州城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一个戴着狰狞青铜面具的身影,正通过一面巨大的水镜,无声地观察着帅府中军议的模糊景象(显然有内应传递信息)。面具之下,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得意的弧度:“狄青、岑璋……反应倒是不慢。可惜,你们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这潭水,才刚刚搅浑。我布下的天罗地网,又岂是你们能轻易挣脱的?”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他的目光落在水镜旁一张被随意撕碎的伪图摹本上,“这伪图虽让那些蠢货吃了大亏,却也成功地将守军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边防图和战场之上。邕州城真正致命的‘病灶’,他们却还懵然无知……好戏,还在后头。”
邕州城,这座边陲雄城,再次被无形的信息战与惊心动魄的情报争夺所笼罩。说书人口中真假难辨的“英雄传奇”在坊间飞速传播,混淆视听;边防图的真伪之争引得各方魑魅魍魉倾巢而出,明争暗斗。在这汹涌的暗流之下,岑、韦、黄、莫四大土司家族,宋廷守军,神秘组织,江湖帮派……各方势力的角逐愈发激烈,如同无数条嗜血的鲨鱼在浑浊的水域中疯狂撕咬。邕州城的未来,就在这光怪陆离、杀机四伏的暗战漩涡中,剧烈地沉浮、摇摆,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未知与足以焚毁一切的变数。谁能在这信息的刀锋上起舞而不死?谁又能在这暗夜的棋局中守护那一缕微弱的希望之光?一切,都深锁在愈发浓重的迷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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