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的红,浓得像是凝固的血。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拥挤的贺客。偌大的殿堂空旷得瘆人,只有燃烧的龙凤喜烛偶尔爆出一两点烛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更衬得死寂沉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冲淡了本就不多的喜气。红绸从高高的殿梁垂下,无风自动,拂过冰冷的地砖,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碾过地面的声音沉重而滞涩。萧景珩坐在轮椅上,由一名脸色同样苍白的亲卫推了进来。他身上那件簇新的玄色蟒袍,金线盘绕,威严依旧,却掩不住底下透出的浓重药气。更刺目的是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难以洗净的暗红血痂。轮椅沉重的木轮碾过铺地的猩红锦毡,留下两道深而湿的辙印,隐隐透出暗色,仿佛轮子底下压着的不是锦缎,而是淋漓的血肉。
在他身后几步的距离,姜黎抱着辰儿,正一步步地踏在那鲜艳如血的红毡上。她的身上同样穿着一袭正红色的嫁衣,这件嫁衣华丽无比,上面用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展翅高飞,那股华贵之气扑面而来,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然而,当人们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臂时,却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的左臂自手肘以下,虽然衣袖被仔细地掩在宽大的袖袍下,但那异常僵硬的姿态和袖口隐约透出的异样绷带轮廓,却如同一把无声的剑,直直地刺向人们的眼睛,让人无法忽视。那绷带下所掩盖的,究竟是怎样一副焦黑可怖的景象,光是想象一下,都让人不寒而栗。
姜黎走得很慢,却又异常地稳。她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稳稳地踏在红毡上,没有丝毫的摇晃。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身体深处传来的那无休止的尖锐痛楚,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难以忍受。
她紧抿着嘴唇,那原本应该红润的唇色此刻也变得苍白如纸。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甚至有些过于挺直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一些身体的痛苦。但她那微微颤抖的双肩,却还是出卖了她此刻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在她的右手臂弯里,辰儿被厚厚的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那张小脸原本应该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的,可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没有一丝生气。尤其是眉心那道淡绿色的印记,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黯淡得几乎让人看不见。孩子紧闭着双眼,显然正处于昏迷之中,他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一般,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
轮椅在大殿正中的主位前停下。萧景珩的目光扫过空旷的殿堂,掠过那些垂挂的、显得格外突兀的红绸,最后落在殿门之外灰暗的天色上。他深潭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冰寒。
“都…布置妥当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破损的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肺腑被撕裂般的隐痛。
推轮椅的亲卫,正是那日冒死记录下苏婉儿二进制遗言的书生。他此刻换了一身王府侍卫的劲装,腰间却依旧挂着那个被泥水浸透、字迹模糊的册子。闻言,他立刻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紧绷的敬畏:“回王爷,按您的吩咐,朱雀卫残部与能动弹的‘疯人院’姐妹,皆已按奇门方位伏于东西偏殿及后苑。弓弩淬了见血封喉的‘三日醉’,劲弩机括也已调至最沉,只等…信号。”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萧景珩苍白如纸的脸和那两道轮椅留下的湿痕,声音更低:“王爷,您的伤…还有世子和娘娘…这礼,非要今日行吗?太医说…”
“礼?”萧景珩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冰冷而讥诮的笑容,这笑容中毫无半分喜悦之意,“今日,本就是为收‘礼’而设。”
他缓缓侧过头,目光如寒潭般落在姜黎怀中毫无生气的辰儿脸上。那原本死水般的眼底,终于在这一刻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但这丝痛楚转瞬即逝,随即被更深的冰寒所覆盖。
“辰儿等不起。”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冷漠,仿佛来自幽冥地府,“那些藏在暗处的蛇鼠们……也等不及了。拖延下去,只会让变数更多。”
“可是王爷!”书生侍卫见状,心中焦急万分,顾不得尊卑之礼,声音不由自主地微微拔高,“您的腿……那法则之伤寒气已经侵入骨髓,再强行运功的话,恐怕……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还有娘娘的手臂,世子他……”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景珩一声冷喝打断:“闭嘴!”
这两个字虽然音量不高,但其中蕴含的寒意却如同一股寒流,瞬间穿透了侍卫的身体,将他后面所有的话语都冻结在喉咙里。
“本王心中有数。”萧景珩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各司其职,静待‘贵客’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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